第57章
  “看不出来吗?”赵嘉陵抿唇,她一把握住谢兰藻的手,“那你跟朕来偏殿,朕把袖子弄上去给你看。”
  谢兰藻:“?”
  这坦然的语气、平静的神色,仿佛回到十多年前。
  那时小公主得意洋洋地跟她展示太后为她缝制的虎头帽。
  所以,陛下的话其实没问题。
  心中有鬼的是她吗?
  第52章
  到最后赵嘉陵还是没能成功地向谢兰藻展示她强健有力的臂膀。
  她被面无表情的谢兰藻拒绝了。
  目送着谢兰藻迈着近乎仓皇地脚步离去,直到身影消失不见,赵嘉陵才悻悻然地回到了温暖的殿中,再次将手臂曲起。她自己伸出手摸了摸,自言自语道:“朕的臂弯不够温暖广阔吗?它就像朕宽阔如海的心胸——”
  【宿主,你够了!】
  明君系统受不了她,又说:【怎么前些时日被谢兰藻一问,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呢?】
  赵嘉陵嘴硬:【你个人机懂什么?朕的乐趣就是这样。】
  明君系统不说话了,它后悔教赵嘉陵一些词汇了。可它不是人机,它只是纯机。
  赵嘉陵:【三三,你有没有觉得她像是落荒而逃?】
  明君系统:【是个人都会跑。】
  赵嘉陵叹息:【朕只是想展示自己的力量而已,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
  明君系统:【……换个方式吧。】
  赵嘉陵也不气馁,她兀自想了一阵,忽又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朕幼时与谢兰藻玩过背人的游戏,朕背着她时走得可稳了,倒是谢兰藻,差点将朕背到沟里。朕的力量,她应该小时就有体会才是。如此看来,朕今日的确是多此一举了。她最懂朕!】
  那头谢兰藻回家后,起伏的情绪逐渐地冷却下来了。
  回想到在殿中的失态,她的眉头蹙了蹙。不过转念一想,陛下压根没有发觉,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了。
  一些沉寂已久的记忆被陛下的“力量”勾起。
  幼时的小公主也不会看人的脸色,别人眼中的她,有着被母亲训诫后的端方持重,是少年老成的典型,别人待她的态度自然也会拘谨和严肃。但小公主不一样,也不知道是看了什么东西,某日非要拉着她玩背来背去的无聊把戏。
  她当时……也没有拒绝。
  公主人小,有被摔得鼻青脸肿的风险,没两步便停住了。
  对上公主亮晶晶的眼眸,她昧着良心夸了声“稳当”。
  轮到公主要她背时,她只是稍微晃了晃,公主就说颠簸。
  她因此生了阵闷气,可由于她惯来是那副冷淡模样,无人发觉。
  回忆也只有恰当好处出现的时候让人心中温暖,谢兰藻眸光粼粼,唇角不自觉地浮现了盈盈的笑意。她也没去想政事,而是取了纸笔作画,寥寥数笔,人物跃然纸上。
  只是画好了后,谢兰藻仔细将它收起。
  可不能送到陛下手里,不然又要得寸进尺了。
  晚上照例是祖孙二人一道用膳。
  大长公主凝视着她,慢条斯理道:“往常那些年,还会有人打听你的婚事,近几个月便少了。”
  谢兰藻眉头微皱,她道:“祖母,我无心此事。”
  “我知道。”大长公主一颔首,又说,“往常不都替你拒了吗?只是近些时间听到一点风声。”
  谢兰藻困惑:“嗯?”
  跟自家孙女说话,大长公主便不再委婉了,她叹气道:“他们说你是陛下禁脔。”
  谢兰藻拧眉:“一派胡言。”是谁家亲眷在祖母跟前胡言乱语?!
  大长公主点头,又说:“你身上挂着陛下的玉佩。这玉陛下戴着有些年头了吧?”
  谢兰藻:“……”她若无其事道,“陛下赐物,身为下臣的,自然不好推辞。”
  “哪日赐下更为贴身的呢?拒还是不拒?”
  “陛下不至于如此。”谢兰藻回答,她的眼皮子跳了跳,这话她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可信度。
  大长公主只是笑了笑,打量了谢兰藻一阵,慈眉善目道:“罢了,到时候再说吧。”陛下的“关照”,倒是能省却一些麻烦事。有的人像是听不懂人话,时不时举荐家里儿女亲戚,不胜其烦。
  可能白日里相关的事多了,谢兰藻夜里还做了个梦。
  陛下说她年纪也不小,是该立后了。还取出了一本画册让她参详。
  画册还没翻看,谢兰藻的梦就醒了。
  她蹙着眉望着陛下赠送的“稍睡枕”,心思有些烦乱。
  系统不是说稍睡枕能让人一夜好眠?
  她又想起那首《玉枕诗》:寻遍梦中春。
  是谁之春耶?
  翌日朝会。
  将忠王府的幕僚们处理后,朝廷终于回复久违的平静。不过这倒不是清闲了,南郊祭天虽然过去了,但元日的朝会亦是大典,不容有半点疏漏。朝会后,在正月里的礼部试也要开始了。今岁贡举不同于往日,约莫元日一过,就得锁院了,但在这之前,赵嘉陵也得与心腹宰相商议好合适的人选。
  这一忙碌,别说是看花了,赵嘉陵险些连正事都忘了。
  经过三省的大事可以通过上通下达公示栏看进度,但还有一些,得靠她自己的脑子来记。她先是让人告诉李兆慈,火树银花可以送到安家那边的铺子卖了,还能打着天赐祥瑞、与民同庆的口号吆喝。这火树银花啊,可都是先帝托梦送来的。
  接着,又派人送了一套系统发放的医学用书以及太医署精选好的《新千金方略闻》到孟夷则的手中,希望她一家好好研究。
  孟家。
  孟夷则的心怀忐忑,前些时日,她一从宫中出来,就跟家中人谈了明德书院医学的事。陛下的意思很明确了,是要她家都参与进来,帮忙物色人选。
  “你若是做医者,那日后还能位列清要吗?”孟父捻着胡须,神色发愁。他其实不赞同孟夷则在及第做官后还在阎闾间行医的,士人与医官分野明确,她这像什么样子。先是被忠王府的人强行请去,遭了一个大劫。现在又被陛下看中行医的本事,之后可能就钉死在那条线上了。
  “虽然有靠着医道被擢升的,可历来为人所不齿。史官笔下亦是不留情,声名连累后人。”
  “身为臣子,能有拒绝的余地吗?”孟母拍了拍孟夷则的肩膀,温声地安抚她,道,“陛下仍旧让你做协律郎,不会轻视你。不过明德书院——”孟母的面上露出几分踌躇之色来。
  明德书院招生也是长安时兴的事儿,有些科目闻所未闻。有的科目与国子监、太医署重叠,虽是陛下下令兴建,但能够比拟官学吗?如果短暂实行便又荒废,岂不是耗费光阴。
  孟夷则道:“母亲不是看了《通识》吗?”
  孟母点头说:“有些奇怪。”她只挑了与医学相关的翻阅,没见到几个医方。开头便是“洗浴事”。书出来前,安家的铺子便开始卖各种皂了。等到《通识》一出,书中提到的“牙刷”“劳牙散”便也取出来卖了,她差点怀疑是安家的宣传册子,不会专门坑钱的吧。
  孟夷则:“陛下说会赠些医籍给我们家。”
  不过这一等便是好几日。
  孟夷则辗转反侧,都要以为那日入宫面圣是自己的一场空梦了。
  在这关头,中贵人带着一箱书籍来了。
  医道难传,毕竟是谋生之要,不少行医的都会选择“藏私”,这使得“家学”限定在了一个范围呢,想要往外突破难上加难。但寻常人家受困于此,宫中却没有太多的局限。要论医籍的数目,还是宫中居多。这一箱书籍里,除了系统给的医学资料,还有密藏的医籍、脉案,足够打开孟家人的视野。
  孟夷则看着学籍,那股热血再度奔涌。
  这说明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油腻浮华的惺惺作态!
  孟夷则道:“陛下天纵圣德,志存高远,屡发德音为天下计!长福百姓,黎民幸甚。”
  等送走了宫中来的贵人后,孟家人看着一箱医籍激动得语无伦次。要知道这些都是有钱也找不来的,甚至连在太医署的医官都未必能拥有。陛下一言九鼎,何其德厚?!
  等到孟夷则取出那本《略闻》,她的神色倏然大变,控制不住自己的声调,尖声道:“阿娘,是防天花、治疟疾的方子!”她家行医,知道这些传染病危害有多大,能治好的不过二三成而已。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多人转向求神拜佛,抄写经本祈福。如果这些病可以治,能活千万人,功德无量啊!
  “这、这些是神人之赐的新方。”孟夷则抚了抚心脏,她定了定神。所谓“神人”她不大相信,可能是编写的太医署为了取信于人,假托于鬼神,这都是惯例了。
  孟母道:“如此书籍,岂能藏于我孟家?”
  孟夷则高声:“儿明白!”
  圣人之赐,需上表谢恩。
  她要在上书中恳请圣人将这些方子公诸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