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明德书院、俸禄……是否获得明德书院学生资格的,就能够领取俸禄呢?监察御史刻意放出了点风声,引导着吏员们往那一方面想。没有制度,没有确切的答案,但存在着这么一条路,总会有小吏愿意去做的。在某个用明德书院试点的州,有县衙的小吏通过了律学的考试,成为明德书院的律学生,不多时,便有敕旨送到该县,没有改变小吏的职务,但也给他发放了俸禄。
  今日小吏为明德书院学生能得到俸禄,明德书院出身跟佐吏、俸禄都挂上了钩,久而久之,还分什么先为吏再入书院,还是先书院毕业再做小吏呢?
  天符八年,是改制后的第二次贡举。
  变革仍旧再发生,先是增设科目,接着又下诏许明德书院考核成绩优异者,直接送往省试。这其实是给明德书院和国子监一样的地位。对于参与贡举的人员没做大变革,但其实已经撕开了口子,因为明德书院的学生有各色人等,等同于一些对杂色人等的限制无形中少了,至少能够看到希望,能看到那条上进的路。
  士族出身的朝臣当然能够看到这点,他们会不想阻止吗?他们想要维持士族数百年来的超然和骄傲,但当今陛下俨然没有维护他们的打算。从印刷术开始,就是要打破士人的垄断。士人与皇权合作,与之相护钳制。而皇帝呢,看得更远。只要能用,是不会在意身份出身的。
  可大势汹涌不可抵挡,他们的狂怒没有用处。“明德书院”四个字代表着功绩,陛下不会再受他们钳制了。陛下有神明相护佑,她完全可以横行无忌肆意妄为。士族们就算能齐心奋力一击,也只会是鱼死了网没破,况且士族也拧不了一条心。已经身为皇后的谢兰藻是高门中的异类,而她站在高处,引领着高门中的女子。士族们联合靠得是婚姻,但当家中女儿不再甘心为货物为家族谋取利益时,他们还能协力吗?
  这样的结局不是谢兰藻和陛下带来的,是数十年前,郑相还在时候便开始图谋。
  士族家的女儿们在出走。
  那些被士族摒弃在外围的寒门庶族也在挣扎。
  谁都想要分一杯羹,谁想要登上高处。
  但过去台子就那样大,想要登场极为不易,然而大变革打破了边界。
  不能阻挡,那就只能设法借着现有的优势,尽可能地往前奔跑了。
  长安客舍中。
  外藩的使臣就算不能与外界交通,可还是能够感知越来越不同的氛围。外藩的一些客人,譬如阿史那毗连就在国子监读书,她知道的事情更多。原本想要通过贡举获得大雍官位,但情况特殊,只能上请。
  阿史那毗连在等待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她的兄长阿史那土门竟然带领随从逃出长安了!阿史那毗连大惊失色,依照大雍的官制,她兄长哪有可能跑得出京城?如果成功了,那必然是大雍的放纵。心思混乱如麻,她第一时间上禀。鸿胪寺的官员待她还算客气,只是作为突厥的质女,她这些时日就只能待在客舍中了。
  宫中。
  赵嘉陵听到阿史那土门出逃的事情,也只是笑了笑。
  突厥的间人一直藏在长安,暗卫们早就盯住他们了。那些人能够得到的消息也是真假参半的。这段时间突厥消息传来,他们的小动作着实多。大概是知道了大雍一直投入研究火器,怕越到后面成功可能越小,已经动了心思,联合吐蕃、契丹和奚人准备袭击了。
  李兆慈一直在研究火器,不仅是在火器的操控上,还得尽可能地压缩成本。火器这种武器当然不是拥有了就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毕竟发射不是无间断的,也需要弹药补充。只要将火器营的人耗完,还是能够获得转机。某种意义上,突厥可汗的判断没有错,越是往后头他们的胜算就越小。
  “质子回城,大约就是战起的时刻。”赵嘉陵道,她双眸凝视着地形图,道,“非我之地,昔日了解不多。但现在有图幅在,能以最快的方式直达黄龙。”突厥可汗那边料错了,大雍的优势不仅仅在火器上,对行军地形的完全掌控,何异于“天眼”?哪一处适合设伏?哪一处会有敌军设伏就能很好推演。
  揉了揉手腕,她又感慨道:“不枉朕耗费时间绘图了。”原图在系统那,副本不够精细。最初的版本只有赵嘉陵能看到,想要送到边关,那就只能她亲自绘制了。将手凑到了谢兰藻的跟前,她软声道,“酸了呢。”
  谢兰藻很敷衍地揉了两把,说:“两个月前就已经画完快马加鞭送到都护府了,还能酸到现在么?”对突厥的防备不是骤然兴起,绘图的事情也是长久的工程,至少从宰臣们见到那幅大图便已经开始了。
  赵嘉陵借机撒娇,朝着谢兰藻眨眼:“用手的事从没停过呢,譬如——”
  在赵嘉陵放话前,谢兰藻便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住她的嘴。她垂着眼睫,轻呵道:“批答是我做的。”现在陛下这躲懒躲得可是理直气壮的。
  赵嘉陵“呜呜”两声,舔了舔谢兰藻的掌心。挨了一记冷眼后,她一把抱住谢兰藻,快活道:“你我一体,你这儿受累,我那儿受累,多和谐啊。”
  谢兰藻瞥她,哼笑道:“受累的不都是我吗?”陛下逐渐变得过火放肆,有时候就不大听她的。早知道将稍睡枕留在谢宅了,现在好了,陛下灵机一动,这稍睡枕顿时成了不可或缺的了。还振振有辞说“不然日夜操劳累坏了什么办”,听听这是人话吗?没脸没皮的时候,说她魑魅魍魉也兴高采烈地应下。有的时候不免怀念那有张狂心、没轻薄胆的陛下。
  赵嘉陵发觉谢兰藻走神:“在想什么呢?”不等谢兰藻应答,便扬眉笑道,“在想我。”
  谢兰藻注视着襟怀坦荡的陛下,这好的坏的都写在了脸上,再不济还有心声泄露。她如实说:“想那年的陛下。”
  赵嘉陵瘾一上来,就开始唱大戏:“这是怀念年少了。好啊,谢兰藻,你是嫌我现在面目全非了是吧?”
  谢兰藻推她,可没推动,她拢着眉低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嘉陵不肯撒手,她下巴抵着谢兰藻的肩膀:“朕因你受伤,需要赔偿。”
  虽然不理解陛下这浓郁的表演欲望,但谢兰藻也乐意陪着她闹。当你和我变作了我们,那事事回应便是理所当然。她眉眼间晕染着笑意,轻声问道:“赔什么?”
  赵嘉陵清了清嗓:“赔个生生世世,不过分吧?”
  第88章
  质子逃回,是对大雍的挑衅,能拦截奔逃的人最好,不能的话,依照往常的做法,顶多下诏书不痛不痒地斥责两句。突厥能把质子送回就是皆大欢喜,不这么做,事情也是放着放着就过去了,除非突厥主动地掀起边战。
  这件事情让朝臣一道议论,其中还是主和的言论占据上风,那帮人最激进的行为也就是说如果突厥不给脸面,那就将留下的阿史那毗连囚禁起来。虽然没什么效用,可至少心态上是扬眉吐气了。
  赵嘉陵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毕竟掀起一场战争的代价太大。狂怒的状态下,说一句进攻是爽了,可仔细地计较起来,会有许多的麻烦事。先前的捷报毕竟不是突厥的本部,再往前数,惨败是个教训,保持守势才是最适合大雍的。冷冷淡淡,大事化小,保持稳妥才是上计。
  不过理解归理解,赵嘉陵的锋芒没有收敛。有的人吧,可能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含羞忍辱等到时机到来的时候再报复,但是在他们的心中,什么时候才是合适时机?根本不存在呢。突厥和吐蕃联军是不能忍的,西域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敌人之手,所以……这些叛逆都得死。
  赵嘉陵也不说行还是不行,在默不作声一阵后,宣布进行一场军演。军演的主角是京中的火器营,在长安的文武百官包括九品小官都来得来京郊观看。很多人已经见识过火.药爆炸带来的威力了,但那其实只是给人看个恐怖的声势,鼓舞了信心。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会怎么样呢?不是亲眼所见就没法说清。
  火器营的战士迈着整齐的方队,一个个都配备着火铳,射击的时候齐刷刷一片。不管是射击的距离还是准度都出乎了朝臣的预料。等一轮射击完毕退下装火.药的时候,后排的兵则是向前一步了。火器营的士兵要上战场,看的不仅仅是威力,还得是速度。如果一刻钟只能射击一回……那就更难跟上战场的变化。但要是时间尽可能地缩短,那火力压制的长处可以完美发挥出来,对骑兵们造成灭顶的打击。
  这一场军演让文武百官的心情澎湃起来,过去体现的是实用性,而现在呢,实用性也彻头彻尾地展现出来了。之后,赵嘉陵又慢悠悠地说:“朕已经命人绘制出了地形图,对突厥、吐蕃算得上是了如指掌了。先前大非川之败,急于行军,不应天时,明德书院已经研究出了合适的药物。”她不用知道从低地骤然登上高处会有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只要知道有药就够了。
  都到了这份上,文武百官们都知道陛下其实很早就为战争做准备了。突厥和吐蕃桀骜不驯,屡屡乱我边关,有血气的听了都会生恨,只是种种顾虑让他们漠视了边关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