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接下来的日子,云溪吃得越发少了,除了起来生火做法,多数时候,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以节省身体热量。
  沧月每天都会在洞口站一会儿,观察外头的天气。
  她设法像从前那样,在野地上,放一块肉,吸引天上飞过的鸟,但不太成功,总容易被它们逃脱。
  云溪猜测,大概人鱼的天敌是一些鸟类,她们很难对付那些会飞的动物,尤其是体形巨大的飞鸟。在大鹏鸟面前,这些人鱼就像一条条小虫子。
  她无法在暴风雪里外出狩猎,走不了太远,没有鳞片保护的上半身就会冻得浑身僵硬,有皮毛大衣裹着会好一些,但走久了,下半身的鳞片也会结冻。
  食物一天天减少,她们开始两天吃一餐,然后是三天吃一餐。
  她们迅速消瘦下去,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好像漫长得无边无际。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除了最开始那些天,云溪几乎不曾感受饥饿。
  可这些日子,她实打实地经历着饥饿的滋味。
  她尽量地多睡觉,睡醒了也躺在床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似乎不怎么能感受到饥饿,但清醒过后的三四个小时,会猛然感受到一阵晕眩,接着双手开始微微发颤,浑身上下使不去力气,五指收拢,握不紧拳头,注意力无法集中,脑海全是食物的影子。
  米饭、面条、汉堡……这是人类世界的食物。
  烤鱼、烤肉、番薯、板栗……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吃到的食物。
  梦里都是食物,梦里她才能大快朵颐。
  身体在提醒她,再饿下去会出事,这时候,她才会起来喝一碗糖水。
  她无比渴望摄入食物,连看向淼淼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变了一些。
  不再是饲主看宠物的眼神,而是一个动物看食物的眼神。
  越是饥饿,越接近野兽,人性压缩到了极点,兽性占据了主导地位。
  淼淼也饿得几乎动弹不得,整日整日地缩在被窝中睡觉。
  夜半时分,云溪惊醒过来,发现床边那只虎猫眼睛亮亮的,盯着她看,转过头时,她猛然发现沧月的眼睛也像野兽一样,越来越亮。
  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弹跳起来,跑到了篝火边,点起大火。
  整个洞穴被照得亮堂堂,她再回头看虎猫和人鱼的眼睛,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淼淼和沧月看着她,眼里只有好奇,没有饱腹之欲。
  是她想多了……
  淼淼和沧月的眼睛,本就会在黑夜中发射光线,不是饿极了看到她才发光的。
  可要是真饿到了极点,淼淼会不会把人类看作是食物?
  随即,云溪克制住了这些恐怖且邪恶的想法。
  不,她们是她的家人,她不会吃它的。
  家人之间,会成为彼此的食物吗?
  云溪重新回到了被窝中,一面否认这些想法,一面无法克制地对淼淼产生了戒备之心。
  储存在脑海的知识告诉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家人,哪怕是血缘至亲,也会成为彼此食物。
  她不会真的把淼淼当做食物,但保不住,淼淼会把她看作食物。
  她们三个之中,只有这头虎猫,满口利齿,兽性最足。
  人与人之间尚且相食,何况是人与兽呢?
  食物充足的时候,她们是饲养关系;食物匮乏的时候,谁先饿死,谁就先成为食物。
  这真残忍。
  可竭力生存下去,是生物的本能,无可指摘。
  云溪重新躺在被窝里的时候,沧月用尾巴紧紧缠着她,把她抱在怀里,咕噜咕噜地安抚她。
  咕噜声很低,有气无力地,像是安抚的意思,也像是愧疚,愧疚自己没法出去给她找食物,让她饿肚子了……
  明明她才是该愧疚的那个。
  她居然以为沧月会把她当做食物。
  这条人鱼明明承诺过,如果有一天,食物匮乏了,自己愿意被人类吃掉。
  云溪一点也不想吃这条人鱼,哪怕此刻她饿得想啃食身下的干草垫子。
  她亲吻沧月的脸颊,用尽全身力气抱紧沧月,颤声告诉沧月:“没关系,没关系,等出太阳了就好了,等出太阳了,我们就能出去找吃的了……对不起,是我没有准备足够多的食物,今年的秋天,我一定多存点……”
  能熬过这个冬天的话,今年的秋天,她一定要多囤些熏肉。
  不做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食物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食物,她们才能生存下去。
  她想,如果寒潮持续到4、5月份,那今年,岛上怕是找不到太多的野果了,很多植物也长不出来。
  没有野果,没有某些植物,陆地上那些食草动物也难活下来。
  食物链一环环传导下去,最终的后果就是食物枯竭。
  这样的冬天,多来几次的话,可能会引起大范围的物种灭绝……
  到了第十六天,洞里只剩下两餐的食量。
  这一天,云溪只吃了几片熏肉,一个野枣干,然后喝了两碗肉汤,一碗蜂蜜水。
  沧月什么也没吃,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云溪把肉强行塞进她的嘴里,她才咕噜咕噜地吞下了。
  为了节省热量,沧月也在不停地睡觉,但她不肯进入到冬眠状态去。
  她怕自己一觉睡过去醒不来,无法出去觅食。
  人类不会冬眠,人类需要食物,如果她找不到食物喂人类,人类就会饿死在她面前。
  那她也会伤心到死去。
  云溪亲了她一下:“你先睡,我再烤一烤火。”
  哄着她熟睡以后,云溪把烧烫的石头装进布兜,塞进自己怀里,掀开兽皮帘子,钻出了山洞。
  外头风雪依旧,云溪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她不想坐以待毙,抱着草篓,拿上弓箭和木矛,打算出去碰碰运气。
  也许能挖到一些冬眠的动物,也许能捡到一些其他动物吃剩的食物。
  沧月的体温会不受控制地跟着环境变化,室外零下几十度,她冒着风雪出来,可能会被冻死,人类好歹能自主调节温度,就算找不到食物,一时半会儿,也应该不会被冻死。
  天地之间,上下一白,冰雪琉璃世界中,她顶着风雪,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岛上各种醒着的动物都在觅食,她看见山洞附近的树林,树皮都被磕光了。
  动物们也饿极了。
  她不敢走太远,怕在风雪中迷失道路,找不到回山洞的方向。
  她在附近找了一圈,掏树洞,掏石洞,一无所获。
  她看到了地上的山鸡爪子,像是刚留下不久的,她满怀希望地沿着爪印追去,在一棵树上看到了那只山鸡,她搭弓射箭,却因为饿太久了没力气,箭矢失了准头,没有射中,山鸡被惊走。
  食物从她眼前溜走,希望转为满腔的失望,她蹲在地上,崩溃得想哭。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循着原路返回。
  冷极饿极,她心知无法继续待在外头,竭尽全力赶回了山洞。
  什么食物都没找到,她觉得自己真没用。
  沧月不知是沉睡还是昏睡,还是又进入了冬眠状态,没有发现她离开了山洞。
  云溪脱了外套,把自己烤得暖烘烘的,然后躺到了沧月的怀里。
  她饿得头晕目眩,无法思考,不着边际地呢喃道:“要是我饿死了……你就把我吃了……能吃个好几天呢……”
  身上的骨肉、血水,被嚼碎,被沧月吞入肚中,她们也算是化作一体,从此不分你我,亲密无间。
  就这样,一直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第99章
  *
  耳朵被冻得一阵阵发烫, 云溪哆哆嗦嗦地抱着沧月,蜷缩在被窝里,整日整夜地昏睡, 睡梦中,饥饿感没有那么明显,梦境甚至还能编织出饱腹感。
  半梦半醒的时候, 她仿佛能够控制自己的梦境, 心里想要一座温暖的房子, 她就当真置身在暖气十足的屋内, 心里想要大快朵颐,面前的桌上就出现了烤鸡、烤乳猪、米饭, 还有数不清的水果,全是她熟悉的食物。
  她甚至隐约能察觉到这是一个梦,可她沉溺在这个梦境中,不愿意醒来。
  清醒的日子太苦了, 精神与□□的双重折磨,她情愿死在一个虚拟而温暖的梦境中。
  这样迷迷糊糊躺着,不知过去了多久, 云溪嗅到了肉的香味, 接着有冰凉的唇贴上她的唇,将嚼碎的肉送到她的嘴里。
  她下意识咀嚼吞咽, 接着,越吃越快,像一头饥饿已久的野兽,嗅到食物的味道, 猛然清醒过来,看到食物就抢了过来往嘴里塞。
  没错, 是用抢的。
  她甚至没抬头看一眼递食物的是什么人,只是抢过食物,狼吞虎咽。
  她甚至不知道嚼咽的是什么肉?生肉还是熟肉?
  等吞下一大口,云溪抬眼,看清身前的陌生生物,瞪大双眼,惊恐地尖叫一声,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