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89章
  谢清徵背抵在树干上,心跳刹那间一顿,接着一颗心越跳越快。
  月光下,那张脸冷若冰霜,神色十分冷淡,看得她一阵心虚。
  她至今不清楚,师尊是否还记得风月幻境里发生的那些事,抑或是能否猜到。
  她不愿意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她在逃避。
  师尊知道她在回避、她在故作平静,并且,现在想要戳破她的伪装……
  谢清徵喉咙一紧。
  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吗?
  谢清徵试图缓和一下氛围,迟疑地开口:“师尊……您最近身体好不好?闭关这么多天,体内的阴毒有没有化去一些?”
  是搪塞的话语。她明知师尊想听的不是这些,却还是说出了口。
  也是真心的话语。多日不见,她真心想知道师尊的身体如何。
  谁料这话一出,莫绛雪的脸色更冷了,薄唇轻启:“谢谢,我很好。”
  语气十分生硬,像是有些生气。
  谢清徵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辨别出师尊生气的模样了,她从未见过师尊将不悦之情表达得像现在这般明显。
  师尊的喜怒哀乐之情,向来很淡,有时令人难辨喜怒。今晚,是酒喝多了吗?
  谢清徵抬起眼眸,像从前那般,大胆地直视她,视线仔仔细细地扫过她的眉眼、鼻梁、红唇。
  月色在她的眼中流淌,她的眼眸清寒透骨,脸色和神情只是比平常冷淡一些,就像是回到最初,她们刚认识那会儿;除此之外,她冷静自持的模样,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
  谢清徵看着看着,心头泛起一种软溶溶、暖融融的悸动感,连带着闪躲的眼神都变得温柔似水。
  只消看她几眼,万千柔情便涌上心头。
  莫绛雪盯着谢清徵的双眸,与她对视许久,眼中的寒意一点点散去,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又靠近了一步,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淡声追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想说的呢?”
  连带语气也有了几分温柔的味道。
  挨得近了,梅香裹挟着冷香,扑鼻而来,谢清徵下意识想后退,却退无可退。她别开了头,不敢再与师尊对视,咬住下唇,没有开口再说什么。
  心中隐隐生出一分恼意:
  为什么一直都是自己说呢?小时候自己说,很喜欢她,很想拜她为师;长大后,总对她说,她是自己最信赖、最重要的人;当时她不喜欢听,现在自己不敢说这些话了,她又一直让人说。
  为什么不是她说呢?说一说她究竟还记不记得幻境中发生的事情,说一说修忘情道的她,有没有可能喜欢上自己?
  她们之间,向来都是不平等的。
  可师徒之间,又何谈平等?
  师尊养她、护她、教她、带着她成长,于她有再造之恩,她本就该跪伏在师尊身下,抬头仰望神明一般,仰望师尊。
  “师尊……”谢清徵再度开口,问莫绛雪,“您想要我说什么呢?”
  莫绛雪:“我们之间,没别的可说的了么?”
  谢清徵轻声细语:“那……那聊一聊道法?师尊,我近日读了《太玄真经》”
  没等她说完,莫绛雪便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谢清徵连忙跟上。
  有些话,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不敢赌,不敢轻易说出口。
  九月上旬,缥缈峰峰顶已经落下了细雪。
  谢清徵没有运转灵力,任由雪花飘落在身上,手脚冰冷,一颗心却烫乎得很。
  不知为何,惹师尊生气,看师尊不悦地转身离去,她竟恶劣地生出了几分愉悦之情,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然后眼睁睁看着湖面泛起了一层层涟漪。
  涟漪微微晃动着,连带着她的心跟着轻轻荡漾。
  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时,是不是总会有自作多情的时候?产生一种对方也很在意自己的错觉?
  月色下,微风细雪中,又飘来了一句问话:“你怎么变了?”
  谢清徵咕哝:“我哪里变了?”
  莫绛雪:“不如以前听话了。”
  那她要怎么办呢?
  她那么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到不像自己,收敛了直白的性情,把所有赤诚的话语都藏在了心底,变得拧巴又纠结。
  她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一问一答间,却已回到了山顶的竹屋。
  谢清徵先是感受了一阵暖意,不同寻常时候的严寒,接着看见了两位熟悉的人,连忙敛衽行礼:“见过副掌门,见过素问师姐。”
  裴副掌门和她的亲传徒弟素问。
  紫霄峰上举办论道会,人来人往的,萧忘情担心她不自在,便让她暂时住到了缥缈峰,还布下了结界,抵御严寒。
  裴疏雪坐在轮椅上,素问推着她观赏屋外的红梅,她见师徒二人回来,微笑这招呼:“疏雪,徵儿……过来一块喝茶赏梅……”
  师徒二人掸了掸身上的雪,走过去,陪着聊天说话。
  莫绛雪刚出关,裴疏雪习惯性先给她把脉,看看她体内的诅咒压制得如何。
  “目前来看……没有反噬的迹象,但你的修为……咳咳咳!”裴疏雪欲言又止,似是不知该不该说出口,咳了好几声,掩饰过去。
  莫绛雪知晓裴疏雪的言下之意:她的修为已经大不如前。
  人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是倒退的。
  她淡然道:“无碍,够用就行。”
  谢清徵也能听懂这些长辈的言下之意了,她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在成长,而师尊在日渐虚弱。
  裴疏雪轻轻叹了一声气:“只要结魄灯出世,那你身上的诅咒,便可迎刃而解,如今取回了瑶光铃,也是喜事一桩。”
  莫绛雪道:“天璇剑在我手中,天权刀和天枢镜在谢宗主手中,若要合成结魄灯,还缺天玑玉、玉衡鼎、开阳伞。”
  裴疏雪道:“天玑玉在我手里。”
  她手中白光一闪,掌心出现一块雪白的环形玉佩,玉佩散发着柔和而温润的光泽。
  裴疏雪:“原本是天玑派的镇派之宝,天玑派没了,忘情让我好好保管这块玉;开阳伞也由开阳派的人保管着,至于,玉衡鼎……”
  谢清徵道:“玉衡鼎在十方域的手上。”
  裴疏雪嗯了一声:“十方域远在蛮荒,你们别轻举妄动,我猜谢宗主也是想合成结魄灯的,你们可以暂时跟着她行动;她极力促成七派结盟,必然是想集众人之力,攻打十方域。”
  莫绛雪问:“她为什么想合成结魄灯?”
  谢清徵也好奇,七星结魄灯的疗愈能力世无所及,还有延续寿命、起死回生的功效,难道谢宗主也有什么想救的人?
  裴疏雪摇头道:“不太清楚,她找我要过天玑玉,我没给她。”
  谢清徵想到谢宗主也曾要过天璇剑,自己同样没给她。
  她是玄门至尊、正道魁首,只要各大灵器在正道人士手中,她总有一天能拿到,所以倒不急着立刻抢夺,就当是交由各人暂时保管,反而是流落蛮荒的灵器,要拿到手不容易。
  谢清徵又扫了一眼裴疏雪残缺的双腿,忽然想道:“裴副掌门应该也是想合成结魄灯的……”
  忘情掌门与她情同姐妹,自然希望她能痊愈……
  细细想来,天枢宗和璇玑门不会反对七件灵器合一;天权山庄名存实亡,已归入天枢宗麾下,奉谢幽客号令;真正持反对态度,或许只有玉衡宫与开阳派。
  而这两派,也是接下来最有可能被天枢宗打压的。只是不清楚,谢宗主会采取何种手段打压。
  下山历练一趟,谢清徵觉得自己还是有些长进的,居然能分析出接下来的局势了……
  莫绛雪忽然道:“不知道下诅咒的人到底是谁?”
  找到那个下诅咒的人,杀了那人,她身上的恶诅也一样可解,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收集灵器了。
  裴疏雪道:“忘情这里没有找到线索。那人若还在玄门,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也许早就归隐,躲在某座深山修行去了。”
  莫绛雪嗯了一声,望着明月,竟也难得地叹了一声气。
  身不由己,卷入棋局,身边无一人可信,原本还有个人对她赤诚相待,全心全意信任她,她也能够全心全意信任对方,如今却也有了隐瞒、谎言、疏离、隔阂……
  她这个徒儿,看似温软脾性好,实则存了一股执拗,不肯说出口的事情,无论如何试探逼迫,也不会开口。
  她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都没多少年可活了,难道要一直这么别扭下去?
  莫绛雪一叹气,裴疏雪和谢清徵齐齐望向她。
  裴疏雪劝慰她:“总归有解决办法,你看,我残废了这么些年,不也熬过来了吗?”
  谢清徵眼巴巴地瞧着她,脸上神情竟似比她还要难过,眼中有了一丝泪光,大抵以为她在为结魄灯的事情犯愁,轻声道:“我明天就去找谢宗主,我要和她一块去把玉衡鼎抢回来。”
  莫绛雪转过头,瞧着谢清徵,只是想,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裴疏雪微笑道:“好了好了,不谈这些伤心事了,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
  缥缈峰一向简朴,山顶只有梅林和几间竹屋,那几间竹屋有充作书房、兵器库、杂物库的,只有两间可以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