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鉴 第322节
  少年人倚身主干,坐于此方粗壮的横枝上,揽护环抱着怀中的她,看着她,于自己面前自解衣裳……
  莫名信任,莫名无防。
  不觉间,嘴角控制不住地微扬,涌上一股莫名的心安。
  师父心里……或许也是……有一些喜欢萧儿的?
  动容,又哀然。
  他一手轻轻怀抱着她,另一手轻缓识宜地接手过来,未触碰女子肌-肤,并不唐突地替她除去了周身衣物。
  一如君子端方,以礼语与淑女:“失礼了。”
  少年人抬手取来浸过热水的布巾,轻轻擦拭起女子后背。
  月光下,女子冷白纤瘦的背颈于他面前尽显清弱,似不堪一握。
  云萧目不斜视,几分细致地擦拭完女子后背,便将布巾重新搭于一旁所系木桶的桶沿。
  他牵着女子的手,引导摸到了布巾所在。“布巾与热水在此处,余下的,可由师父自己来。”
  端木一直紧-窒着的心弦无声松开。点头轻“嗯”了一声,伸手取过布巾,浸透热水拿近。
  下一秒,热气袅袅中,女子拿着湿-热的布巾停在自己胸口,又顿。
  云萧眼见着她本就嫣红的耳颈更赤,醴艳如霞,绯色难褪。
  一时难抑,心弦荡。
  少年人轻扶女子肩头,虚揽着圈护在怀里,尽可能地少触及女子肌-肤。随后闭目。
  “萧儿此刻闭目了。”
  静声一瞬。
  后闻轻拭微响,时伴水声。
  林中愈静,渐渐风叶之声皆远,只闻怀中声响……不觉间,心旌摇曳,呼吸微沉。
  云萧扶在女子肩头的手慢慢蜷指。
  女子顷刻有感,周身无意识间窜过一阵颤-栗,而后僵在了原地。
  云萧耳根倏热,一瞬间慌乱地收回了手,仓促地别开了脸。
  女子侧坐在他怀中,身形顿时不稳,本能地扑入了少年人怀中。云萧意识到身处之地,亦立时伸手重又扶抱住了她。两人几乎同时动作。
  少年人胸前的深色里衣下时被濡-湿。
  云萧忍不住睁开了眼。
  便见胸前女子比他少许前更见慌乱地起身而退,面上嫣红,能见无措。
  不知是怕是悸。
  万千绮念顿时化作柔肠。他看着她的目中满是爱怜与情深:“别怕,萧儿不敢的。”
  女子如同被戳中心事的豆蔻少女般,脸上“轰”然更赤,心弦太紧之下,竟是只知木讷地呆滞在原地。
  再多绮念也在女子如此木然直怔的反应前不敢凝,不忍凝。
  云萧一时未能忍住,笑出了声。“师父竟也有如此一面……想什么,脸上全然可以窥见。”
  女子却似还未反应过来,耳闻少年人轻笑之声,有惑:“你……笑什么?”语声迟疑。
  云萧不答,笑声愈响愈清朗。
  端木本能地有感赧意,握紧了手中所执的那方布巾。“可有、再闭目?”
  “师父怎知萧儿没有?”
  “为师……”面上分明闪过愧赧之意,女子轻声改口:“……我不知。”
  一瞬间目中浮起心疼,又浮起眷恋无奈,和一点夙愿得偿的欣慰,与明晰前路已惘的淡泊。云萧于此一刻,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她应了自己。
  “师父猜对了,我此刻并未闭目。”云萧说罢,便倾身于她鼻尖轻吻了一记。
  端木耳颈更赤,便侧首:“……你且闭目。”
  云萧不但未应,气息因含笑而轻颤,复又倾身吻了吻她的鼻尖,更者追逐往下,轻啄起她的唇。“萧儿若不听从呢?”
  女子低头以避,赤身难掩慌乱,本能地伸手推拒着他。“萧儿……你……”
  心已乱:他于我面前已然这般恣意……可还把我当作师父?
  “师父可接着拭身了,萧儿已经闭目了。”
  下瞬女子的手往上摸到了少年人峭似的鼻梁,及轻阖的眼。
  云萧未能忍住,扬唇轻笑起来。女子有感指下细密纤长的睫羽,因他笑时浮动的气息而轻颤起来。
  耳颈便难控制,刹时更为灼烫。
  端木强自敛绪,语声微直。“因何……而笑?”
  心绪竟似随同笑声一同轻颤了起来。
  云萧脸上笑意更深:“弟子笑,皆只因开心。只要与师父在一起,每一时每一刻,不论何种境地,我心皆喜……日月可鉴,我心之悦。”
  端木便又微微呆怔住。耳颈间的赤色未见褪去。
  “暮秋水易寒,我帮师父沐发吧?”
  少年人含笑淡声:“反正萧儿即便闭了目,师父也不信了。”
  女子面上嫣色转瞬覆盖全脸。于少年面前无声侧首。
  风叶微响,水声不时轻漾,于高树枝头往下滴落,溅于叶,淌落湮声。
  云萧执手渡了些内力至女子全身,周身水气顷刻散尽,女子因拭身而微凉的身子亦回了两分暖意。少年人随即取出提前放置妥贴的干净衣裳为女子换上。
  衣物终得回身,不必再赤身以对。
  那般无形的赧意终得消散化解,端木的心弦微微松落下来。
  第319章 山路元无雨
  女子坐在少年人怀中沐身,云萧周身衣物早已被水淋溅洇湿。此刻拿着女子换下的旧衣垫于腿上隔开了怀中一身干衣的她。
  而后拿出提前备好的干巾,一寸寸为女子擦拭起长发。
  “冷吗?”
  耳后的触感轻柔细谨,似能感受到身畔之人的寸寸呵护。女子微一恍神:“未觉,冷意……”昔日行宿于外、亦或归云谷中,少年也常如这般细谨周全地为她拭去发上湿意。
  那时所感,是谦恭敦肃。
  可是否当真,便只有谦恭敦肃……女子忽而不敢想。
  脑中忆起了罗甸城中时,他染血以挡弋仲羌骑军,身受重伤,七日方醒来,那时诉与自己所言:
  “当年被你输在青风寨中的人是我……雪岭之中强喂你喝吾血的人是我……纵死也未放下师父独自走出雪岭的人是我……孤身留于南疆以身饲蛊换花雨石来为师父剔蛊的人是我……为求她救治师父答应改入乌云宗助其研制异蛊的人是我……听闻师父危殆不惜断指叛出乌云宗连日不休赶来罗甸的人是我……携纵白冲入羌军阵中只为师父于城中还有一线生机的人……也是我……”
  最后因她一言,以死志赴阵前,与西羌虎公主一战的,亦是他。
  使自己退无可退,终以余生应他情衷,背世俗,逆伦常,共与流落在外,于此月下为自己轻柔拭发的,也是他。
  女子安静了许久,也恍惚了许久。
  一念忽起……想要问他:是何时起?
  刹那醒神。
  端木胸-口涌起阵阵灼意。
  一时心悸难抑,一时无以自处。
  知不该,亦不能。
  却仍难以避免地,能感受到身畔之人为她拭发时,隐于轻柔动作中,从未言说亦不必言说的……无尽爱怜与情深。
  不止于此刻。
  她忽觉痛心,亦觉噬心,胸口细细地疼拧起来,灼意难退。
  秋风徐徐,月影无声。
  云萧就这样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一缕缕,为她拭尽了青丝上的寸寸湿意。
  “我送师父回去。”少年人言罢,一手虚揽怀中的她,一手收拾起周遭木桶布巾湿衣。
  女子指尖轻蜷一许,而后伸出,轻轻抚过云萧身上湿衣。“你……周身衣物尽湿,也应沐身换上干衣才是。”
  云萧看着她,顿一许,微微笑着扬声:“……那师父需等萧儿片刻。”
  “……嗯。”
  少年人下时仍以女子换下的旧衣相隔,一手便将女子轻松抱起,坐于他右臂之上。
  往日不良于行,云萧也曾抱起过她无数次,但未有一次是像此刻这般……
  随着少年人于高树横枝上站起身来,臂上女子便要比他高出半身,是一个完全依傍着他的姿势。
  “师父需伸手揽着萧儿,如此萧儿才能安心前行。”少年人说话同时,已伸另一手提起周遭木桶杂物。
  端木低头敛目,下时依言伸手环住了他的颈。
  林间月下,少年人目中禁不住染上缱绻温意,下时便抱着她凌风向前,踏叶而落,向着此前女子寻去净手的深林溪涧掠去。
  如此抱起,多见于关系亲密的年轻男女,实非师徒间会有。
  端木坐于他臂上,环抱在云萧颈间的十指再蜷,心头又悸。
  溪涧一侧的岸边青石上,云萧将臂上旧衣改垫于石上,而后牵引着女子于此坐了下来。
  “师父等萧儿沐身罢。”
  云萧言罢,便汲水大步踏入了溪涧中。
  衣声簌簌,流水潺潺。
  端木便就坐在岸边,听着溪中云萧引溪水沐身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