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鉴 第334节
  “那些是……那些是……”申屠烬紧紧盯着飘出肉香的那几口大锅,呼吸急促,眼眶通红!
  “当然是你送来的夜宵啊。”木比塔让人打开了锅盖,锅中狼肉翻滚,一只被剥了皮的狼头在其间清晰可见。
  “阿檀……阿檀……”因为抚摸过灰狼的头太多次,申屠烬竟一眼就认出了那头骨,霎时满目红丝:“羌狗我杀了你!!!”
  被两名羌卒反手押在椅侧的盛宴,于此时也流下了眼泪。闭目狠狠咬牙。
  木比塔拿筷子戳着锅中的狼头,抬头来看向申屠烬的眼神说不出的残毒。“你是中原武林那个御兽为奴的申屠家的人……对吧?不知道现在饿不饿?想不想也吃块狼肉?”
  申屠烬呼吸急促,狠狠看着他,牙间已咬出了血。
  木比塔低头拨弄着狼肉,眼前不是锅中的热气,而是刑架上之人此前一把将盛宴搂在胸口的画面。手中筷子越加用力,耳畔的回声也越来越响。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不论你是大哥还是巫家的小姐,我都早已衷情于你!
  ——我不知你怎么看待我,但我不可能放得下你!
  “呵呵。”不觉便笑出了声,然笑声阴恻而瘆人。此前在夏军阵前,便见他二人每每进退同时……即便在战场上,也是背靠着背杀敌……
  目中狞色一层层地裹上来。木比塔眼中所见,只有盛宴反身扑在申屠烬身上的那一幕。
  ——是用了多大的力,才按住了腕上的袖箭没有射向他们?
  想要一起死?
  老子偏不让你们如愿!!!
  “可以开始行刑了。”
  盛宴闻话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申屠烬。
  “木比塔将军,给他用什么刑?”
  木比塔闻话笑了一声,手中筷子点了两下:“这还用问吗?老子不是把锅都架好了么?”
  此言一出,便是羌卒都愣了下。
  “给我把他身上的肉,一块块都剐下来。就从手臂开始。”白亮的犬牙此刻便犹如恶鬼的獠牙,盛宴听见他道:“剐下来,洗净了,扔锅里。”
  申屠烬闻言大笑,而后眼眶通红地看着木比塔,目中全是狠意。
  一名羌卒拿着宰羊剔骨的薄刀走了过去,扯掉申屠烬上身衣物,又快又狠地朝着申屠烬左臂上方下刀剜去。
  压抑的惨叫从牙关间低溢出来。盛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单薄的中衣罩在身上,掩不住身体的颤簌。
  她仿佛被人一下子抽去了全身的力气,打散了十九年来所有傲气,眼前阵阵白光,脑中阵阵黑芒。
  想要伸手抓向木比塔,却被押着她的羌卒桎得动弹不得,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随后双腿一软,终于在木比塔椅侧跪了下来。
  “放过他……求你……”
  原本稳坐虎皮椅中的木比塔脑中猛然震了一下。只觉耳边出现了幻觉。他慢慢回转头来看向了盛宴。
  长发披散凌乱,满面苍白无血,伤势恢复了几成但仍未愈的瘦长女子此刻跪在了他的椅侧,满目不能承受的痛色和哀意。
  木比塔胸口亦不受控制地起伏起来。
  “啪!”的一声,他将手中握着的长筷用力掷出,陡然怒不可遏地吼道:“给我用力剐!”
  四周羌卒皆被吓到,根本不知他为何大怒!行刑的羌卒流着冷汗片下一块薄肉来赶紧去重新下刀……
  盛宴挣开了押着她的两名羌卒,不等他们再来抓她,就伸手抓住了木比塔的衣袖,牢牢攥进了掌心里,不肯放开。“求你了……放过他吧……木比塔……求你……”
  椅中少年眼眶亦红彻,他猛地抬脚踢翻了面前那口大锅,汤水四溅泼撒,有些甚至溅上了离远围坐在地的羌卒。咬着牙一字字道:“继续剐,不许停!”
  四下羌卒看着滚落一地的狼肉,无不战战而退,立于远处大气都不敢出。
  刑架上的申屠烬用力昂起了头。看着跪在少年羌骑将领椅侧为自己哀求的盛宴,一颗心如同被针刺锥凿过,一瞬间比利刃游走在上臂、剜下他的肉来还要疼。
  他嘶哑着声音想说:不要求他……
  可是刀刃剜进肉里,他咬着牙,说不出话。
  盛宴紧紧拽着他的衣袖,身体一点点蜷起,她低头慢慢伏到了地上,语声低喑至极:“木比塔……木比塔……我求你……”
  木比塔铁青着脸猛地站起,怒极道:“给我砍下他的头——”
  他转头冷看盛宴……“还求么……唔!”
  地上的女子爬了起来,于此一刻抱住他便口勿了过来。双唇毫不轻柔地紧贴着他不放,胡乱地伸舌入他口中。用力、急切、奋不顾身。
  木比塔被她亲得一呆。
  身体某处一瞬间涌起了热意。
  盛宴喘着气用力撕开了自己身上的中衣,单薄染血的残衣随即滑下双肩,女子满布伤痕却依然优美莹白的曲线暴露在了空气中。
  木比塔一把抓住了她扯下的衣物,用力拉回到肩以上:“出去。”
  刑帐里的羌卒都愣在原地。申屠烬更是目眦欲裂!
  木比塔伸手抱紧了仍在亲他抚-摸他的女子,头也不回地冷喝:“老子叫你们都滚出去!”眼瞥刑架上的申屠烬:“把他也给我拖出去!”
  “是!”众羌卒低头便退。
  眨眼间刑帐里再无旁人。
  木比塔反扣住盛宴双手,一把将她压进了身后的虎皮椅中。
  心口几乎悸得疼了起来,气息控制不住地越喘越粗。
  再无多余的话。
  先前拉回女子双肩的残破中衣“刺啦”一声被他直接拉到了底。
  第328章 从来幽并客
  “抱住我。”
  盛宴顺从地伸手抱住了身上的人。眼前渐渐有些模糊,然被她强忍住了。
  椅背冷硬,即便有虎皮相隔,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也渐渐摩擦红肿、渗出血来。
  她只一声不吭,依着他,忍到眼眶发红。
  偌大的刑帐里唯余他的喘息声,和越来越不堪入耳的响动。
  刑帐外。申屠烬目眦欲裂地瞪着发红的眼睛,嘴被两侧羌卒死死捂住,发不出声音来。臂上蜿蜒在流的血,仿佛是从他心口流出。
  他听着一帘之隔的声响,全身抽搐般的颤抖着,最后一口血呕在了羌卒手中。
  她收起指间的锋利,双手只是在他背上用力地抚过,汗落,泪落,想忍的,不想忍的,全在眼前化成了仿佛没有止尽的一片昏黑。
  次日晨曦,*天光大亮时。木比塔抱着她骑在马上,盛宴单薄的中衣外披着木比塔曾穿过的一件灰毛披风。
  他一只手扣在她腰上,带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马腹,原地踱步来回。
  盛宴面上苍白倦惫,横坐在木比塔身前,被他紧扣着腰腹,目光有些恍怃地看着那道满身褴褛与血迹的人被一匹瘦马驮着离远了。
  待到望眼尽处已无人,盛宴眸中更空。
  “可以回去了吧?”木比塔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的手早已不安分地往上摸。盛宴只当不觉,仍旧在看着申屠烬被马驮着离开的方向。日光渐亮,照在她红肿充血的唇上,醴醴艳色,映着苍白若纸的脸,既凄也硬。
  营火再亮。
  木比塔所居的帐篷里,盛宴昏睡中被他弄醒,中衣已半褪,少年羌骑将领随手将榻上箍在她一只脚踝上被拖上来的沉重索链扔到了床下。
  盛宴被他抱起,苍白着脸什么也未说地看着他。
  喘息声又起。
  盛宴却忽然转头看向此间帐篷的一侧,那里隐约映着帐外的篝火,于遥遥远处,似传来了一声幼狼的嚎哭声。
  眸中颤动了一瞬,盛宴伸手推在木比塔胸口,语声又冷又轻:“你真的放他走了吗?”
  羌族少年拂开了她的手,再度贴上了她,一脸的吊儿郎当。“放了啊,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盛宴的一只手掐进了他肩侧的肉里。“你在骗我。如果真的放了,我这样质问你,你会不耐烦。但你没有。”
  木比塔抬头就看向了她。眼里猛不丁地怔了一下。
  心口像被一根极细的小针刺了一下,又疼又麻又痒。但这根针是用糖汁做的,一瞬间竟然让他觉得有点甜。
  “真的放了。”他更加肆无忌惮地凑上来贴近她,咬她的唇。
  盛宴却猛然觉得倦极,闭目沉进了枕间,嘴边却控制不住地涌出了血。越来越多。
  “喂!”木比塔脸色乍变,伸手拢她嘴边的血不及,已染了满手腥血,他慌忙套上衣裤便朝帐外大喊道:“去给老子叫军医!”
  夏营斥候探敌在外,还未归。
  一身清癯病弱之气的秀雅文士率步踏入了墨然帐中。
  甫入内,便见脸带铁皮面具的黑衣少年执剑立在帐帘前。左右骁骑一凛神,亦挡在了文墨染身前。
  文墨染便驻步,眸光幽幽静静地望向少年身后。“墨宗主可有考虑好了?”
  帐内横榻上,纶巾束发的中年男子手上拿着一件玉兰色的寝衣,正对着手边一盏挑高的油灯一针一线地缝制袖口。
  黑衣少年回目看了他一眼,二人之间虽未有言语,便是连一个眼神也未递出,但执剑的少年下时便侧身让开了道,退立到了男子身侧。
  文墨染不禁多看了少年一眼。而后缓步踏入了帐中,寻一宽椅坐下。“墨宗主应当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还有别的考虑可选。”
  骁骑二人跟随立身在了文墨染身后。
  中年男子着眼于手中所缝的衣物上,几条细长的褶皱堆叠于眼角,映在烛光下,尤显男子眉目清雅温柔。
  并不待他抬首亦或应声,文墨染平声续道:“你是影网之主,与我义弟夙敌已久。今日你若应我,往前一步,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诚心助夏……本相亦可放下与你的旧怨。”
  凝目看他,文墨染道:“若不应,本相此时不杀你,彼时也必杀你。取尔首级,祭他。”
  墨然摸索了一下自己所缝袖口的针脚,那里原本不知被什么刮扯撕裂了开,此时已被他用同色的线细细补上了。“梅疏影早知影网之主是我,你却直到我主动拿出影网讯息才知晓,可见他并非事事都诉与你。”
  文墨染眼中幽静,波澜不起:“但他诉与了我影网与叶齐必有合作。其中阡陌,因我是朝廷中人,他为护我,才瞒我。”
  微微抬了抬眼皮,他看着墨然:“诉我只为让我小心叶齐,江湖事江湖了,他一直无意让我牵扯其中。”
  墨然牵来身侧少年的手,套进袖口中试了试,而后将缝好的寝衣收起放置在了一旁。语声霍然轻了许多:“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终于抬头回看向了文墨染,眼神疏离有厌,眉间寂寥有郁:“一个死人,怎这么多人挂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