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裴昼隐回神, 在四处张望了一圈。
  他只顾着找许昭宁,连过来的路都没留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 许昭宁能惹得他这么牵肠挂肚?听见他走散,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裴昼隐理直气壮:“不知道。”
  许昭宁的脸上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像是在质问裴昼隐, 他们之间到底谁才是瞎子。
  裴昼隐不慌不慌:“要么原地等着, 总能等到有人来找,要么我们自己找回去的路。”
  小朋友都知道,和家长走散了要原地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裴昼隐在身旁。
  许昭宁各种复杂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也没有什么落单的惶恐。
  有个人陪着, 确实能好很多。
  哪怕这个人是他不喜欢的裴昼隐。
  许昭宁犹豫道:“那我们……还是等等吧。”
  裴昼隐不置可否。
  接着,许昭宁发现了他这个选择的错误。
  他和裴昼隐,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气氛一时间僵持住。
  他觉得自己和裴昼隐这样一起站着,怪傻的。
  几分钟后。
  “要不……”许昭宁弱声道,“我们还是自己找找回去的路吧。”
  反正是在营业场地里,这个地方就算再怎么大,也不至于大到把人走丢。
  如果路上能遇到服务员就更好了。
  裴昼隐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许昭宁觉得怪怪的。
  好像他说什么,裴昼隐都听他的似的。
  他被自己这个诡异的想法搞得浑身一震,逃避似的,率先走在前面。
  裴昼隐任由他摸索着走,没有开口提醒的意思。
  直到许昭宁跌跌撞撞,摸到了……一颗树?
  裴昼隐这才施施然道:“你再往前,应该能进深山老林了。”
  许昭宁无语凝噎,裴翊究竟带着他来的是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很多达官贵人喜欢过来放松,”裴昼隐像是知道他想什么,“裴翊选这里,应该是顾忌霍婉的身份,她这两年在国外当模特,小有名气,来这种地方不会被认出来。”
  许昭宁一愣。
  原来又是为了霍婉。
  裴昼隐观察他,视线在他脸上扫过,漫不经心问:“吃醋了?”
  “怎么可能?”许昭宁立刻反驳,“我吃裴翊朋友的醋干什么。”
  裴昼隐像是嘲讽,“我都没说谁,你怎么知道我在问什么?”
  许昭宁张了张嘴。
  他一时间不想再和裴昼隐说话,轻哼一声,撇过头去。
  这一来一回,倒是让他对裴昼隐的惧怕降低了不少,只剩下对裴昼隐恶劣的讨厌。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走哪个方向,摆烂似的,随便乱走。
  然后就踩到了松软潮湿的土壤。
  他的脚没有反应过来,脚下的路质地变软的瞬间,以为自己踩空了,大脑先传来一阵眩晕。
  他双腿一软——接着,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攥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稳稳扶住。
  后背靠到了一个宽阔中,带着点熟悉的胸口。
  “告诉过你,再走就进树林了。”
  不知道是不是许昭宁听错了。
  他总觉得裴昼隐无奈的语气中,夹杂着一点……柔和?
  裴昼隐问:“脚有没有崴到?”
  许昭宁怔愣着摇了摇头。
  裴昼隐松开他,手直勾勾朝着许昭宁的脚踝摸,被碰到的瞬间,许昭宁哆嗦了一下,总觉得裴昼隐的动作太过自来熟。
  裴昼隐一贯强势的风格,根本不给许昭宁拒绝的机会,在许昭宁被握住脚踝站不稳时,他直接横抱起许昭宁。
  许昭宁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他悬空时,不安地蜷缩了下脚趾,随后耳边听见脱衣服窸窸窣窣的声响。
  被放下时有一瞬间的失重感,屁股坐到了柔软的面料。
  是裴昼隐把他的外套脱了下来。
  这件不知道价值有多高昂的外套,轻飘飘成了许昭宁的屁股垫。
  被小心细致地检查脚踝时,许昭宁的汗毛先他的理智一步竖了起来,他抗拒的手伸出去,结果好像碰到了裴昼隐的头发。
  裴昼隐……靠他这么近吗?
  是弯着腰,还是蹲下来,还是半跪着,在看他的脚?
  许昭宁触电般缩回手,局促到脚趾扣地,“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是吗?”裴昼隐质疑的声音,“不会在逞强吧?”
  许昭宁没听出他是故意的,还乖乖摇头,“没有,真没有。”
  他感觉自己的脚背,好像被抚摸了一下。
  他还傻傻的没觉得是冒犯。
  裴昼隐“好心”提议,“那不如就这样等着吧。”
  事已至此,许昭宁也没了别的意见。
  和裴昼隐待着纵使煎熬,可被他状况百出的行为一搞,似乎也变得没什么了。
  许昭宁祈祷着裴翊能快点来。
  裴昼隐似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外套覆盖的地面就那么大,已经被许昭宁坐了,他坐下后自然只能直接接触泥土,许昭宁数次想开口,把外套还给他。
  不等他说,许昭宁的手机响了起来。
  许昭宁愣住了。
  ——都快把他有手机这件事给忘了。
  那他们在这里等什么?直接给裴翊打电话不就好了?
  来电是朗读模式,开了外放,备注是简洁的“爸爸”。
  “喂,”许昭宁起身,走远了一点,“爸,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裴昼隐起身,静静地看着许昭宁走远。
  他没有像许昭宁想象的那样坐下,他有洁癖,接受不了泥土沾染衣服。
  许昭宁纵使走远,这片地方就他们两个人,说话声也避免不了被听见。
  裴昼隐没提醒他这掩耳盗铃的行为。
  相反,他听着许昭宁和家人打电话,若有所思。
  “怎么又要钱?这个月初不是刚打了吗?”
  “我当然知道他要上学,但是我当初上学的时候,不是没有花这么多钱吗?”
  “你该不会被谁给骗了,染上了什么不该有的消费吧?”
  对方似乎被许昭宁的话惹怒,隔着很远,裴昼隐都听见了对方生气的训斥。
  许昭宁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
  最终,他说:“这是这个月最后一次,不管怎么样,你们把那些不该报的兴趣班都退了。”
  “我对我弟弟狠?”许昭宁笑了一下,“可是当初我上学的时候,你们也没在我身上投入那么多,怎么到了他,就什么都答应呢?”
  他挂断了电话,由于情绪起伏,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自己静了很长时间,这才回到裴昼隐身边。
  “很不公平吧。”裴昼隐忽然道。
  许昭宁蹙眉,“你偷听我……”
  “不是我想听,附近就我们两个人,不想听也能听见。”裴昼隐道。
  许昭宁泄气,“算了,听见就听见吧。”
  谁家里还能没点矛盾呢?
  就算是裴家如此富贵,裴昼隐与他父母不也有罅隙吗?
  裴昼隐盯着他沮丧的侧脸,缓缓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没有必要那么辛苦?”
  这句话被远处裴翊的呼唤给覆盖掉了。
  裴翊一路小跑过来,焦急得满头是汗,“宁宁!”
  裴昼隐的脸色如常。
  许昭宁听清了他的话,却不敢深想,逃避似的,走向了裴翊。
  裴翊上下打量他,“宁宁,你没事吧?”
  许昭宁摇了摇头。
  裴翊注意到了他手上裹着的手绢,微微一愣。
  他们家,只有裴昼隐会随身携带手绢,都是特别定制的,每一条的上面都有金丝边。
  裴昼隐先找到了许昭宁,却没有立刻带着许昭宁回去,反而和他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
  两个人独处。
  他的手绢还到了许昭宁的手上。
  问题是——裴昼隐有洁癖。
  他从来不让人碰到自己,手绢的存在也不是为了擦东西,而是为了在有需要时,隔开他与旁人的接触。
  “这是什么?”裴翊拉住许昭宁的手。
  许昭宁道:“哦……我被铁丝划了一下,你哥帮我包扎了下伤口。”
  裴翊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
  可紧接着,他又看见,裴昼隐微微弯腰——从地上,把他的外套拎了起来。
  脏的外套。
  裴翊了解他哥,他知道他哥从来不在外面随便乱坐,就算是他拿着外套垫了一下,也该直接扔掉才是。
  可为什么又捡了起来?
  这外套,是给谁坐的?
  裴翊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试图看出些什么。
  许昭宁低着头,小声道:“快走吧。”
  “等等,”裴昼隐忽然道,“你需要去医院打针破伤风。”
  许昭宁顿时皱巴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