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是詹明致吗?故意把自己的思路引入黑帮之争?
  他又转换重心,思考着詹明致从头到尾让自己怀疑的点。
  詹明致给人的感觉,太过年轻了。
  虽然认知、语气、态度,都比常人高得多,还有一些貌似是中年人的用语习惯、说教态度。但,他的体态、声音,对自己和孙天影恋爱情况的恶趣味,和那个体面的中年人形象,仿佛是割裂的。
  他也查到:香湾并不用中图法分类图书。詹明致是个土生土长的香湾人,没在内地读过书,为何会用内地的图书分类法?
  更关键的是,顾恺嘉在詹明致走过书架处时,发现了一个微妙的破绽。
  搁在书架上的,是一张詹明致的全身照,照片里,他穿着舒适的室内拖鞋,鞋底很薄,高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的身高,刚好和那层书架里最高的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书信选》齐平。
  但顾恺嘉进入房间后,却发现詹明致穿着厚底拖鞋,鞋底大概三厘米左右。这一点不太容易被发现,因为他裤子比较长,刚好掩盖了拖鞋鞋底,顾恺嘉是在詹明致坐下、裤管稍稍提起时,无意之中发现的。
  但是,经过书架时,他的身高,也差不多和那一本书信集齐平。
  也就是,詹明致的身高变矮了。
  起码矮了三厘米左右。
  这有可能吗?
  大胆猜想一下:
  如果这个人不是詹明致……
  那他会是谁?为什么能堂而皇之地住在这个宅子里?真正的詹明致又在哪里?
  他感觉自己越想越远,但又无法求证。
  何逸朗爆炸案也极其蹊跷。
  詹明致此前给出线索,让他和孙天影觉得这是一场“可控的抓捕”,但何逸朗发现异动,就果断选择自爆,实在出乎他们预料之外。
  这也就说明,他宁愿死,也绝不落入警方手中。
  但是,又是谁让他随身带上炸弹,可以立即自爆?
  顾恺嘉总觉得,何逸朗的极端行为,像被人预判并推向绝路,而最清楚何逸朗行踪与心理的,除了王氏兄弟,或许正是声称“安排他当线人”的詹明致。
  如果詹明致真的是安排这一切的人,那么,这还算是聪明的一招——他既给警方提供信息,免除自己的嫌疑,又成功让何逸朗永远地闭上嘴巴。
  但,不知道为什么。
  想到这一步后,顾恺嘉又非常、非常,不想怀疑他。
  他望着孙天影,很想问问他。
  对方察觉到目光,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说什么?说。”
  “我在想,我们的线人——”顾恺嘉开口。
  “是不是有问题?”孙天影接了下半句。
  “对。”
  孙天影把文件搁在一边。
  “说实话,我也觉得,这个自爆太蹊跷了,”他说,“还有一点,顾队,你记得我在跟他聊渝州美食吧?”
  顾恺嘉点点头。
  另外两个警察旁观着他俩这番加密通话,皱着眉头,又不敢多问。
  “你当时以为我在说废话,所以一直神游天外。我看出来了,”孙天影笑了一下,“其实我这个人,从来不爱说废话。”
  他望着顾恺嘉,顾恺嘉一脸“快说正事”的神色。
  “其实,一切都挺偶然的,我觉得他深居简出,应该很想了解各个地方的风情,就给他讲了讲渝州,他明显很感兴趣,我就继续聊这个话题咯,然后,我提到了城中区的一家馆子,他说了一句,‘啊,那一家——’然后,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不应该这么说,又补充道,自己偶尔会逛一些美食评论帖。”
  “说实话,他已经很老练了。但这个时候,我就产生怀疑了:他的表情,明显是在回忆。还有——不管詹明致以前是不是右利手,目前也变成左利手了——左利手在回忆的时候,眼球会在听到名字的0.3秒内向右上方转——”孙天影用笔在空气中画着,温阳阳和刘轩的眼神也跟着他的手转动,“然后,眼神会聚焦在虚空的一个点上。”他的笔在空气上点了一下。“这是他在调取‘视觉记忆”,就像在大脑里快速翻照片一样。如果他只在网页上浏览过这家馆子,眼神是不会有这种精准定向的。还有,这是一家社区店、苍蝇馆子,还不至于火到有很多测评帖,当然,也不排除詹明致刚好就刷到了。”
  “你的意思是,他熟悉渝州?”顾恺嘉想着。
  “这倒不一定,”孙天影道,“可能早年去做过什么活动吧,当然不能这么简单就下结论。”
  “两位,打扰一下,”温阳阳道,“我也说说我的推理,既然你俩没一个人愿意费一点时间告诉我们——你们先前说‘有事’,是去见线人了,线人给你们提供了何逸朗的消息,何逸朗自爆,你们觉得蹊跷,觉得可能是出自这个线人的安排,然后,你们现在是在怀疑那个线人的身份。我说得对不对?”
  “bingo!”孙天影摊开手,“我一直知道阳阳女士是可塑之才——刘轩,好好看,好好学。”
  “切,”刘轩道,“我就是晚了一步说出口。”
  “那我们下一步该干什么啊?”温阳阳道。
  顾恺嘉和孙天影看了彼此一眼,孙天影道:“那就再去会一会我们的线人吧。”
  第42章 线报
  “你们来,我当然随时都欢迎。”
  夜晚9:00。詹明致站在别墅阳台上迎接他们。他穿着一间银色丝质睡衣,左手拿着一杯加冰威士忌。
  “不过,才隔了一天,就怎么想念我吗?”
  他晃了晃杯子,喝了一口酒,眼睛在酒杯上方审视着两个人。
  下面的小花园点着夜灯,游泳池的水波光粼粼。
  “不好意思,我就开门见山了,詹先生,”顾恺嘉道,“你是谁?”
  詹明致抬起眉毛,撅起嘴:
  “这么直接吗?我是詹明致,一个普通香湾市民。”
  “你不是詹明致。”顾恺嘉说。
  他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百分之四十的不确定。
  他需要挑衅对面这个人,然后,让孙天影仔细读他的表情。
  詹明致把杯子挡在脸前,眼里已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光线,而是,狡黠。
  “从何说起呢?”
  “詹先生,”孙天影笑了,“如果你是打算和我们玩解谜游戏,那我们现在已经下了第一步棋:你不是詹明致。你不妨提供点什么线索,让我们继续下一步?”
  詹明致点点头:“不愧是孙警官,以为诱骗得了我给你们下一步的提示,但我不会上当哦。我玩的是刑警游戏,你们说我不是詹明致,得拿出证据来,然后,我们再继续下一步解谜:我是谁?”
  “我们挺忙的,对詹先生没感兴趣到这种程度。”孙天影道。他有点讨厌被人牵制的感觉。
  “我好伤心啊,孙警官,”詹明致摇晃着酒杯。冰块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一刻,他眼里冒出调皮的光,不再像之前那个稳重、温和、宽厚的中年人,甚至,之前的气质全部丧失殆尽。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个精神分裂者。
  “你们的线人提供了一个警方都得不到的靠谱线索,你居然对他的身份不感兴趣,那以后还能相信他的情报吗?我这几天都在尽力尽心帮你们探寻王伟琛下一步动向,你们得拿下他们,才能得到何逸朗相关资料吧。”
  两个警察默不作声。
  他们目前也没有其他招可使,只能这么试探。其实,他们早在踏入房门时,就重新收集客厅内所有的信息——然而,几乎没有什么其他可疑痕迹可以提取了。
  甚至让人怀疑,书房里的线索,是詹明致故意释放的。
  “好啦,我开玩笑的,詹先生,”孙天影道,“其实我俩都对你特别感兴趣,毕竟——”他拖了一下尾音,“你是我们老乡嘛。”
  一瞬间,詹明致眼神动了一下。
  孙天影盯着他的脸,看他的表情。
  “没错,我去过渝州,”詹明致道,“在内地考察建立分公司的时候。我很喜欢那里,就多呆了一阵,最后虽然董事会都反对,我还是决定在那里成立分公司,虽然主打的是传统业务。”他恢复了从容的微笑。“孙警官不要诈我,好吗?大家都真诚一点。”
  詹明致控制住了表情。
  孙天影知道,他已经开始对自己阅读表情有所应对了。
  这一招目前不能继续使下去,但好在——詹明致看来确实和渝州有特殊关联。
  顾恺嘉继续进攻:“何逸朗知道这件事吗,你不是他的‘詹董’?”
  何逸朗从14年开始就跟着詹明致到了明洁。
  为何在今年叛变呢?
  果然,詹明致再也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道:
  “两位警官轮番诈我,是什么意思?我邀请你们来聊天,不是来审讯我。要是闹成这样,我真的不如送客了。如果你们找到了物证,我说出什么,或不说出什么,就无关紧要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