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沈续向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汤靳明的声音:“次卧改成了储藏室,里边有一台专门练习缝合的设备,待会把它带回去,型号可能有点老。”
  沈续愣住,有点没听明白他的话。
  “什么?”
  “练习缝合,你刚规培那年买的。本来想送给你,事太多忘了,攒了好几年都没找到机会。”
  后来分手就更没什么理由再打扰。
  “……”沈续哑然,想说点什么但觉得好像都不太合时宜。
  他转身,看到汤靳明在摆弄积木:“为什么不二手卖掉。”
  “忘了。”汤靳明答得很干脆。
  “上次看到你在带学生,才忽然记起家里还有这个。知道你大主任用不着,给医院里的实习生也不错,为医疗贡献一份力。”
  男人将脚边杂志推至沙发侧,并动手整理匆忙丢在沙发里的羊绒毯。
  这个理由简直太充分了,还有什么比无偿捐赠更值得夸奖呢。
  表情坦然真诚,也不知道他是懒得做戏,还是演得太好。
  认识汤靳明这么多年,沈续初次面对汤靳明感到了浓郁的无力。
  以前和汤靳明交流有这么费劲吗?他现在调动全身的力气去字斟句酌,却还是看不透汤靳明。
  还是说汤靳明的律师身份已经成为他这个人面对外界的滤镜,没人能穿透这层无形气墙。
  他想要有独处的空间去冷静。
  沈续简短地评估目前情绪,认为前往储物室寻找设备是最好的办法。
  而处理办法也有。他可以拒绝汤靳明的赠送,或者是收下但不欠人情地以原价购入。
  储物室与主卧正对。
  主卧房门大敞,独身居住本身就具有隐蔽性,也没必要整天封闭门窗。
  深绿色的床罩和米色床单,枕头趴着一只灰色玩偶兔。与床头相接的是个铁质书架,很突兀,但很符合汤靳明对生活的需求。
  书必须放在随手可得的地方。
  沈续晃了一眼,只看到这些,他拧开储物间把手,推门进去。
  和主卧相同的,这次书架被当成了储物仓,所有物品收纳入白色纸箱,并用特地打印好A4纸贴在外侧,像法院记录犯罪物品,一目了然但着实像是什么公司的办公地点。
  器材也很好找,汤靳明连包装盒都没拆,就放在最显眼的,一入门就能看到的位置。
  沈续走过去,先试探性地摸了摸箱盖,挑了挑眉略微有些诧异。
  竟然连灰都没有。
  “找到了吗。”
  汤靳明的声音遥遥传来:“打开看看还能不能用。”
  沈续嗯了声:“好。”
  这种器材在制作方面没什么特别的技术含量,金贵的是使用它的医生,以及必须的耗材。
  对于这个原本可能会送给自己的礼物,沈续莫名拆得心理负担升起来了。
  他和汤靳明三年前分手分得很平静。
  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么可能再争吵,甚至连好好的“我们分手”四个字都没真正说出口。
  心照不宣地保持体面,就是最不体面的事情。
  他忙于科研,汤靳明奔走在律所与法院之间,恍然几个月过去,他们的对话只有寥寥数语。
  提不起兴趣约时间吃饭,也没有多少精力维持感情。
  但汤靳明每年的生日都是一起过的。
  沈续专程调整了时间,买机票回香港为他庆生。
  他坐在餐厅等他至午夜十二时,灰姑娘都已经乘着南瓜马车逃跑,他还面对着那个已经塌掉的奶油蛋糕,沉默地望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
  汤靳明没来,手机关机。
  没人能和医生比得了熬夜的体力,包场的餐厅也续费至翌日。
  沈续饿得两眼发昏,打发了所有侍应生,很狼狈,但也不狼狈。至少没有任何一个香港人,狗仔,看到他沈续独自在餐厅傻乎乎地坐等。
  凌晨五点半,他收到了汤靳明的讯息。
  他的委托人与被告打起来了,人全关在派出所,正在等待对方的律师赶来。
  派出所。
  也就是说汤靳明甚至没在香港,临时回了大陆。
  当时沈续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好像和汤靳明走不下去了。
  这段感情似乎也就只能抵达这里,停留在维多利亚港。
  后来他们还是吃了几顿饭,汤靳明带着伤,沈续再想发火也强行忍耐,毕竟对方对于医生来说是患者。
  他的委托人跟仇家打架,唯一的伤亡是赶来劝架的律师。
  沈续想笑笑不出来,哭像是在号丧。
  死去已久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刺激地沈续眼花缭乱,一动不动地蹲在纸箱面前。
  时间久到他都不清楚汤靳明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
  汤靳明似乎是休息好了,拖着“残肢”来到他面前,俯身无奈地替他将器材往出带。
  “能用吗。”
  他还是关心最初的那个问题。
  沈续点点头,抿唇说:“可以。多少钱,我转账给你。”
  “不记得了。”他明显不想要这个钱。
  沈续望着汤靳明,这张脸在他眼前太熟悉,一晃这么多年,他见了他还是偶尔失神。
  他鬼使神差地问他:“婚礼准备地怎么样。”
  “……”问出口,沈续就后悔了。
  为什么人的智商会偶尔缺席,总是迟到,只有话说出的瞬间,他迟钝地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
  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捡了前任最不该问的敏感问题。
  汤靳明闻言错愕,旋即想到了什么,略微思忖后问:“你也要来?”
  “你不是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吗?所以我们没叫你。”
  我们?
  沈续抬起眼皮,心情复杂地问:“我们这么熟,难道我连请帖都不该有一份吗。”
  自己究竟在问些什么。
  沈续面无表情,心脏已经跳得快要飞起来了。他和汤靳明离得很近,看得清汤靳明的所有细微表情。
  汤靳明沉吟片刻说了句等等,旋即一瘸一拐地朝主卧走。
  没多久,他折回来,将一封飘金卡纸,腰封以火漆约束的请帖递给他。
  “我这只有一封,不过伴郎不需要请帖,你要是想去直接人到就行。”
  哦。沈续心率又突然慢了下来。
  由滚烫瞬间变得冰凉。
  汤靳明结婚不仅不告诉他,被拆穿后还理所当然地要他做伴郎,甚至连前任该有的眼神躲闪,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就那么坦然地望着他。
  真是……
  真是杀人诛心啊汤靳明。
  沈续礼貌地收下请柬,点点头说:“好,有时间我会去的。”
  第15章 小说里待命的医生
  有了这封请柬,汤靳明为什么会回到江城,又为何离开香港,一切的一切沈续都不想再浪费时间思考。
  正如施妩所说,他和汤靳明根本就是没有未来的同性恋。
  什么电影情节里的纯爱,或者存在于小说里的山盟海誓,艺术加工后的文艺作品总是毒害着每个以为爱情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青少年。
  沈续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被骗了多少,但现在看来,还有及时抽身的余地。
  休息日的路况比工作日更糟糕,据说是有什么歌手开演唱会,与电竞决赛撞在一起了,江城南北的两个大型场馆被提前预定,粉丝从天南地北赶来。
  人太多,交通岌岌可危,好在没等到傍晚再回,那个时候交通估计会直接瘫痪。
  沈续就这么一路上停停走走地带着请柬回家,恰巧碰到厨师带着半人高的白色保险箱穿过公寓楼下长廊。
  公寓前后两个门,正门住户走,后边开着的侧门用于物业等的,为这里服务的工作人员们出入。
  他们得通过两道程序,确认身份及安检。哪怕他们已经与管家安保极其熟悉,互相也得签字登记,方便住户出现任何问题后及时溯源。
  沈续将车停到门口,绕到车尾打开后备箱搬下器材,他原本想直接送到医院,但又怕人到了科室就有事做,决定先放在家里,等周一上班再问问谁需要。
  从打开车门再到将器材般至地面的功夫,管家已经从大厅内走出来。
  公寓管家两班倒,这是沈续经常见的上白班的那个。女人一头长发盘至脑后,工作服是易于活动的裤装。
  据说是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火灾,管家穿着高跟鞋很难快速移动,险些没能疏散住户。自那以后,物业摒弃所谓的“西装革履”,换上了款式新颖且耐磨的工装。
  这也是他们近几年对外打出的品牌宣传,引得行业竞相效仿。
  女人胸前的名牌上写着简单的两个字:赵清。
  赵清笑着快步迎上来,手里握着对讲机,边走边对着它低声说了些什么:“沈先生下午好,欢迎回家。”
  她不止是为与沈续打招呼而来,看了眼后备箱,熟练地确认道:“还有什么需要帮您搬进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