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赶山记 第73节
  “你换衣裳还不许我看?”
  霍凌好似两腿生了根,不肯走。
  当然能看,只是不能给霍凌看。
  此人现在就像是天干物燥时的木头,擦一下就着。
  故而霍凌最终还是被“无情”地赶出了门,颜祺换好一身妥帖衣裳,用霍凌特地端进屋的水洗漱罢,总算推门而出。
  两大两小四只狗围上来,那架势仿佛一年没见过他。
  “祺哥儿,生辰喜乐!”
  “婶伯,你起床啦!”
  这一日里,颜祺吃了卧了两个蛋,还放了只鸡腿的寿面,得了霍凌送的银镯、大哥包的喜钱、大嫂缝的兔皮手笼子。
  霍英也送他一只泥塑的兔儿爷,颜祺先前见过,是小姑娘的宝贝之一。
  从小到大,他还是头一回过这种生辰。
  飘忽忽的感觉持续到入了夜,换衣服时他没有再让霍凌出去。
  而外衣脱下来后,里衣也很快离了身。
  炕上是新晒过的棉花被,两人倒在其上,久久不分。
  ……
  “叮当,叮当。”
  第一次戴着镯子出摊卖馅饼,颜祺很不适应,抬手之间镯子总是碰这碰那,把他心疼得要命。
  “还是摘下来吧,干活时确实不好戴,虽说掉不了,碰出点痕迹我晚上要睡不着了。”
  “哪里那么容易就碰坏,要真那样,我去银铺找他们去。”
  霍凌不让他摘,“你戴久了,就不记得手上有镯子了,习惯就好。”
  颜祺说不过他,只得继续戴着,不过确是如此,等真的忙起来,他就顾不得理会那叮叮当当了。
  “你家馅饼有肉馅的了?”
  今天是第一次卖猪肉大葱的馅饼,照旧是出摊后两人先烙了几个,自己站在炉子后吃起来,又给左右摊主送了几个,大家伙一起吃,充当活招牌。
  热馅饼的香气是能传很远的,且和包子、馄饨之类吃食的味道还不太一样,鼻子灵的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
  很快就有人顺着味儿摸了过来,还再三确认道:“没错吧,你们是之前只卖韭菜三鲜馅饼的那家?”
  这人很是谨慎道:“你们不是只有初一、十五才出摊?”
  “是我们没错。”
  霍凌觉得眼前的汉子有点奇怪,上来就问东问西,他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客气道:“过去只有初一十五来,是因我们主做赶山生意,一进山里,半个月才下来一趟,现今雪季封山了,只要不下雪,我们就出摊卖饼。”
  对方听得他的解释,低头看去,见馅饼摊旁边确实还摆了些山货,点头道:“我就爱吃你家馅饼,之前来过一回,后来忙得很,都是托旁人赶集时帮着买的。”
  说到这里,他生气道:“你们来得少,怕是还不知道,自你们这油馅饼生意好起来,镇上就多了好几个馅饼摊,和你们一样用炭炉铁锅,一样也是韭菜馅饼,上回我托人帮我买了五个,那韭菜老得像我太奶的脚皮!”
  “噗……”
  旁边卖炊帚的熟脸汉子,今日又沾光尝了肉馅饼,刚咽下最后一口,拧开水囊打算喝点水,哪知听得这么一句,激得他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拼命咳嗽道:“我说大兄弟,你这话也太糙了!”
  “嗐,不糙说不出这意思!”
  这汉子热心道:“你们若是不知道,得空去转两圈看看,我听说但凡有人问是不是城隍庙卖馅饼的那家,他们一概说是。”
  霍凌和颜祺倒是还算平静,什么生意都有被人效仿的可能,况且馅饼也不是多难的手艺,不可能只许他们卖,不许别人卖。
  只是这汉子的提醒确实有用,他们先前一个月来两回,一次卖一天,对好些镇子上的事都不知晓。
  也因好多人惦记着这一口,才使浑水摸鱼的钻了空子。
  “多谢大哥,这两个肉馅饼您拿着,我们请您吃。”
  颜祺还不知对方要买哪样,买多少,但已麻利地装了两个热乎馅饼递出去。
  那汉子一个劲摆手,“不成不成,多少钱一个,我不能占这便宜。”
  “这不算占便宜,这些事若是您不说,我们还无从知道。”
  霍凌和他拉扯一番,汉子遂收下了饼,尝过一个后,他又很大方地买了荤素各四个,满当当地提着走了,以至于后来围上来要买的,只能安心等下一锅。
  第73章 包打听
  “咱们要不要去打听打听?”
  一连卖出二十几个馅饼, 荤的素的都有,摊位前短暂的安静下来,颜祺一边扯面往里包馅儿, 一边问霍凌。
  “要打听, 不过不为拦着别家卖馅饼, 这生意人人能做,只是不能让他们打着咱们的旗号。”
  做生意最难的就是“口碑”二字, 东西好还不够,要紧是口碑好,生意才能做长久。
  “咱们算是镇上第一个把馅饼卖出名堂的,只是先前出摊出得少, 好些人只知卖馅饼的好吃,却不知具体是哪一家, 若任由这帮人败坏名声,久而久之, 人家只会觉得卖馅饼的都是不实在的。”
  颜祺想了想, 悄声道:“你说这些人里,会不会有以前那个秃头老汉?”
  霍凌果断摇摇头,“不用猜, 肯定没有,他要是有心把馅饼做得好吃,不至于多年来都卖那面疙瘩, 再者,他那么抠门, 不舍得放馅料,便是神仙托梦给了他方子,怕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好似是这个道理, 颜祺在心里认可了霍凌的说法。
  且他们之前就听说,那秃头老汉之所以能靠着难吃的馅饼在镇上摆摊多年,全因他家不靠这个营生赚钱,那摆摊地界的后面,就是他家的调料铺子,卖些油盐酱醋的,挣得不多,但开得时间久,附近街巷的人习惯了去他那处买,一年到头旱涝保收。
  老汉抠门不说,还不舍得门前空置,宁肯自己摆摊卖饼,也不许别人占了去。
  “那我一会儿去转一圈,买他们的饼回来尝尝?”
  颜祺还没干过这等事,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这会儿咱们不必出面,先探探路再说,关键也不在饼的滋味,好吃难吃都无所谓。”
  霍凌思忖半晌,让颜祺看摊子,自己揣了一把铜钱,去街角找了个蹲在路边剔牙的包打听。
  “兄弟怎么称呼?”
  那包打听穿了个麻黄衣裳,脑门生了颗黑痣,霍凌曾在收自己山货的药铺见过他,当初他替那药铺掌柜跑腿,听言谈颇为靠谱。
  包打听见有生意上门,“蹭”地站起来,因为腿脚蹲麻了,还龇牙咧嘴地跺了两下。
  “小的孙大志,老板有什么吩咐?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您只要给这个,任什么事小的都给您办妥!”
  孙大志搓了搓手指尖,笑容殷勤。
  霍凌听了他的名字,不免多看了一眼他脑门上的痣。
  孙大志见怪不怪,任他打量。
  不过霍凌很快收回视线,把人唤到巷子内,避开往来的人群,询问道:“你可知最近镇上多了几家卖馅饼的摊子?”
  孙大志一拍大腿,“知道!您问我算是问对人了,干我们这行都是百事通。”
  他回忆一番,详细道:“先前镇上只有南羊街江老汉卖馅饼,后来城隍庙前多了个馅饼摊,卖三鲜素馅饼,哎呦,那叫一个香,生意好得很,可惜一个月只初一、十五卖两回,好些人想吃,去了那处却买不着。有些人瞅准这生意,便也学着卖起油煎的素馅饼来。”
  他跟霍凌指了指方位道:“兴许也是怕城隍庙那家人发现,其余三家都离得挺远,一家在大兴街,一家在朝奉口,一家在宝儿观。”
  霍凌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问道:“你吃过城隍庙那家的馅饼不成,这般夸耀。”
  要是孙大志来过,他肯定有印象。
  孙大志咧嘴笑道:“小的这行,接了活哪分初一十五,倒是想尝尝,一直不得空,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他们做包打听,成日走街串巷,有的没的都记在脑子里,记性不好的做不了这营生,不然怎能做到主顾问什么,甭管三七二十一,都能扯上两句。
  要是一问三不知,哪里配做包打听,早就因为赚不到钱饿死了。
  “不打紧,那摊子是我和我夫郎开的,待你把事情办妥,我俩请你吃一顿馅饼。”
  这下换包打听打量霍凌,片刻后他一拍脑袋道:“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就说您这体格,像是那做赶山客的。”
  接着又问了个和先前买饼汉子一样的问题,“二位现今不单初一、十五出摊了?”
  霍凌简单回答罢,旋即补充道:“你要是能帮我们宣扬一番生意,以后你来买馅饼,一个我给你便宜一文,如何?”
  馅饼就是几文钱的东西,素馅的五文,肉馅的八文,能便宜一文已是很划算了,平日里少说要买五个以上,霍凌和颜祺才会让个一两文,小本生意,本就利薄。
  “那敢情好!小的可记下了!”
  不管今后去不去吃,人家把话说出口,就得先承了这份情。
  接着言归正传,霍凌让孙大志去打听打听那三家馅饼摊的来路,孙大志眼珠子一转,试探问道:“说来那几家都是抢您生意的,要是想让他们长个记性,小的也有办法……”
  包打听路子广,说句不好听的,有时也不是什么正路子,黑的白的都认识,单看你想走哪条路。
  还是那句话,只要银子到位,没什么不能办成的,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可不是玩笑话,而是摆在世人面前的现实。
  霍凌没顺着他的话说,八字没一撇,他可不落人话柄。
  “不必,我们也只是平头老百姓,哪里能拦着人家不许做生意?只是听闻那几家卖就卖了,倒打着我们的旗号,搞得老主顾买到难吃的饼,反倒来寻我们的麻烦。”
  孙大志立刻明白了,“您说的是,这就是他们不地道了,大家开门迎客,合该凭本事挣钱,使这些小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
  他问霍凌要了一百文,先收了五十文,过后事情办完,再给五十文。
  霍凌又额外给他二十个铜子,让他去买饼用。
  既决定请人办事了,就要大方,不然和这些滑不溜手的人打交道,太过吝啬反而容易弄巧成拙,他们有的是办法给你使绊子。
  交代完后他便回了摊子上,等着孙大志来交差。
  “今天的肉馅有些备少了,回去路过三家屯时多割五斤肉。”
  霍凌用长勺子帮颜祺拌了拌剩下的馅料,把那些粘在盆壁上的刮下来。
  早食的时辰刚过,肉馅就只剩不到一半了,本还以为够卖早午两波的。
  他们最早就是这般打算,冬日天黑得早,关外这边申时过半就天黑了,晚上除却一些个酒楼、花楼和同样贩酒的食肆,即使是城里,大街上也很难找得到人。
  喝醉了倒地上能把人冻死的天气,小摊贩的生意是做不成的。
  “有了肉馅的,反倒是素馅卖得慢了些。”
  颜祺把一个包好的馅饼放进油锅,闻得“滋啦”声响,这是他最喜欢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