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仙长!呜呜呜呜呜呜!”
  吴明本就忧心忡忡,这哭声更如一根冰锥,顺着耳膜扎进他脑袋,绞得生疼。
  “别哭了!”他一面呵斥沈思危,一面缓和神色,询问郎中结果如何。
  郎中犹豫了一会,据实相告说时鹤鸣不是中毒,是染了时疫。
  这病在长阳并不罕见,每年早春就会爆发。患病者首先是头疼欲裂,而后高烧不退,当地的郎中多用些虎狼之药以毒攻毒,以热制热….
  “可您需斟酌,患者若身体硬朗,服了这药自然无事,可若内有亏空身患顽疾,如此猛药下去只怕…..命不久矣。”
  郎中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沈思危眼里汪着一包泪,先是看看吴明,又看了眼郎中。
  余敏慧看着在场的这俩人,一个饱读诗书,一个武艺了得,此时竟都踌躇,一个能拿主意的都没有,急的口不择言。
  “你们在犹豫什么!抓药啊!吃了可能死不吃必定死啊!”她骂完了这俩人,转身对着郎中。
  郎中以为她要开口骂人,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见余敏慧极为尊敬的躬身“劳烦郎中将药方给我,我去找药。”
  “唉…..给你也是无济于事啊,这药方一共十三味药,其余十二都易得,唯独这鸡血藤,只生长在人迹罕至深山,喜温畏寒,是春天才有的药材,如今天寒地冻…..”
  “我知道在哪儿!”
  余敏慧自到长阳一直绷着的脸终于笑了,“我知道在哪儿!家父家母农闲时经常进山采一些名贵或是长于当季的草药晒干了等过了季节再卖,我记得无比清楚,这鸡血藤家父曾采过一些,就挂在我家房梁上。”
  最难找的解决了,剩下的都好办,吴明也不再隐藏,招呼出手下的士兵叫他们跑边长阳凑齐其余十二味草药,自己则跟着余敏慧去取鸡血藤。
  他手底下士兵纪律严明办事有速,不到一个时辰集体回来复命,他们跑遍了长阳只寻到十一味,剩下的一味药县里医馆都没有,医馆的伙计说,被郡守买断了,如今只有尹昌手里才有。
  被郡守买断了?!
  沈思危怒火中烧暴跳如雷,那尹昌果真是故意害仙长染病!亏他还心软在仙长面前替他说话!
  他不顾吴明的阻拦,抄起自己的长枪气鼓鼓地走出屋,飞身打马就要找尹昌算账。
  吴明见他不听人言,是半点也劝不住,便只能随他去了。
  沈思危顶着风雪一路向前,迎面而来的雪使他睁不开眼睛,天不作美,万般阻挠。
  又过了一会儿,马忽然被什么神秘力量叫停了,任凭沈思危如何挥舞马鞭也不肯向前一步,只抬头冲着天上一个白影打响鼻。
  沈思危无奈翻身下马,在雪地中走了几步,脚下忽然提到一个东西。
  竟是一个面色发青的女人,他连忙把女人从雪中挖出来,脱下自己的鹤氅披在女人身上。
  似是感受到温暖,女人逐渐醒来,在看清救了自己的人的脸时激动得直落泪。
  “快…..沈刺史…..时大人有危险…….”
  沈思危冷不防从女人嘴里听见时鹤鸣,立刻将耳朵贴的更近些,好听清那女人讲话,“我夫君尹昌….设计时大人染上时疫…..将全城所有剑心草买了去,时大人不能死…….我偷了些在身后包袱里,求您务必将它带回去救下时大人…..”
  大地苍茫一片,万物皆白,天地间却有一点黑影,如离弦之箭向着来时的路狂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一颗砰砰直跳的心。
  他喜欢的人,是被百姓拥戴的好人,是广袤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神明。
  马在地上狂奔,天上响起一声悠长又清越的鹤唳,沈思危抬头往上面一,一只鹤张开翅膀猛地跃出黑暗丛林,在他头顶上盘旋几圈又逐渐远去了。
  第57章 盼相见莫负梦中人
  沈思危带着那女人回来便着急闹郎中去煎药, 吴明见他前脚出门后脚药就自己送上门感到十分诧异,不由得留了一个心眼。
  只听他十足诚恳地对着女人又是鞠躬又是说感谢话,而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招呼沈思危过来,郑重其实地叫他保护好女人, 不得怠慢了她。
  沈思危嘴里念叨着不用你说我也会干, 身体却顺从地将女人带出房间, 到暖阁去了。
  吴明站在窗前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 直到确认已经走远,听不见这里的声音之后,才转身拿起桌上那女人带来的剑心草, 放在手里一根根对着光仔细端详,时不时凑过去轻嗅。
  郎中拿到鸡血藤,又按方子依次将剩下的药称重抓好,才想起来找吴明问剑心草在哪。
  他刚踏进屋子,就看见吴明举着一根茶梗大小的干巴叶子猛盯。昔日那一个眼神就能吓破敌军胆, 锐利如鹰的眼睛竟成了斗鸡眼, 好好的一个将军此刻浑身冒着清澈的傻气。
  “噗…哈哈哈霍将军, 您这是…?”
  “李老,您来的正好。沈思危路上正巧遇见尹昌的爱妾, 那女人孤身倒在雪里, 看见沈思危第一句话就要求他带着这些草药来救鹤鸣。”
  吴明说着将手中草药递给郎中,“我怀疑其中有诈,对这些草药观察再三.....但并未察觉出半点异常,它看起来就是真正的剑心草。”
  郎中听他这么一说,也起了疑心,也拿着根干巴叶子翻来覆去的看,最后将其在手掌中碾碎, 指尖沾了一点送入口中。
  “嗯.....这个.......”
  吴明提心吊胆,心中已然开始筹备后手。
  要是不行....就舍了脸面做一回梁上君子,去尹昌家偷....
  郎中张开一只眼睛,往吴明那边瞄了一眼,见他神色紧张,身体绷得笔直,僵硬的块棺材板,强憋住笑,抖了抖胡子。
  “这不是正常剑心草.....是品质极高的剑心草。”
  吴明见这个老顽童这时候还不忘小小戏弄自己一下,满身焦急化为无可奈何。
  笑一下算了,还能怎么办?吴老的挚友,隐世的神医,打又不能打,骂又骂不过。
  在余慧敏的帮助下,郎中很快将药煎好,又在屋内六只眼睛,屋外一只眼睛的注视下抬着时鹤鸣的下巴,将药灌了进去。
  没过多久,约摸一柱香的时间,时鹤鸣就醒了。
  “让各位费心了。”时鹤鸣背靠着床头,对众人道谢。
  众人见他虽然醒了,但气息不匀,身体使不上力,只能借着床头支起身体,苍白着一张病容向大家道谢。
  在屋内几个人眼里时鹤鸣此时就如同新雪落在松枝上,别说碰了,连气都不敢喘大了,生怕这捧雪顷刻间灰飞烟灭,于是纷纷出言叫他醒了就好,先好生休息,事情容后再办,他们就不打扰了。
  可能是时鹤鸣倒在眼前给沈思危带来的冲击太大,导致他现在固执的呆在原地不肯走,生怕自己一溜儿神,时鹤鸣就又倒下去了。
  吴明见他赖着不走,直接一把抓着他的手臂,无视他的挣扎,态度强硬的将他拖出了屋子。
  沈思危被吴明拉出门外的瞬间,他身上柔软清澈甚至有些呆的傻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武者对强敌与生俱来的警惕。
  “你不是书生,你到底是谁?在仙长身边想做什么?”
  他一个拧身飞速脱开吴明的钳制,极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反手横在吴明颈前。
  吴明看着眼前这个政敌的儿子,看着他明亮地,燃烧着火光与敌意的眼神,心中复杂难言。
  沈樑竟能养出个好儿子.....
  屋外爆发的小小战争并没影响到时鹤鸣,等确定众人都走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撑着病体从床上下来,到书桌上捉笔写了一个字。
  “把这个给你们主子送去吧。”
  匆匆出现的黑衣人半跪着接过墨痕未干的纸,又匆匆地走了。
  “能不能给这群人提个意见,要他们尽量走门别走窗户?好不容易攒的热乎气这一来一回的全跑光了.....唉...时鹤鸣你冷吗?”
  系统看见他这脸色都快比头发白了,担心它们任务未半就中道崩殂,时鹤鸣崩不崩不重要,任务完不成它可是要受罚的!于是本着人道主义送了些人文关怀。
  它控制外边草丛里鬼鬼祟祟躲着的鹤走进屋中,意图卧在时鹤鸣肚子上给他取暖。
  时鹤鸣刚躺下,刚面带微笑将被子规规矩矩地拉倒脖子下就看见一只鹤昂头亮翅,晃晃悠悠地往他这走,仔细一看那鹤翅膀上还插着些枯枝沾着尘土,顿时笑不出来了,摆出一副敬谢不敏的姿态。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我不冷。”
  系统刚想反驳几句,见时鹤鸣已经躲在被子睡着了,只能恹恹地作罢。
  许是那郎中的药太过猛烈,时鹤鸣这一觉并不安稳,他手指拧着被角,眉头紧皱,冷汗从额头上滑到枕头上,将缎面洇出一片重色。
  我在做梦....
  时鹤鸣站在一片黑暗中,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正处于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