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时霍二人远远的站在暖阁外面问,问尹张氏现在是否方便同时鹤鸣一见。
  尹张氏听了立刻把画到一半的布推开,小跑几步上前开门。
  “时大人,您可有好些…..”
  “已经没事了,多谢夫人送来的药,夫人大恩,时某感激不尽。”
  时鹤鸣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娴静的女人,先是深鞠一躬表示感谢,而后开口问道:“夫人不辞辛苦送药给我,甚至几度晕厥在寒风中,是否有什么话想对时某说?如果有,时某作为江南监御史定会竭力相助。”
  “伪君子….我一个系统都看不下去了,抛开人家挟恩图报的事实不谈,就论她要你放过她老公,你能放吗?还竭力相助。”
  时鹤鸣的耐心其实不是很好,但他每次都能耐下心听系统把话说完,除了不知道如何禁系统的言外,还在于他对一些大愚若智之人的尊重,比如系统。
  “求大人严惩江南郡守尹昌,还江南百姓一个公平!”
  尹张氏说完便向地上重重一跪,从袖口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双手举过头顶将它送到时鹤鸣面前。
  “这是我五年间收集的尹昌罪证,大大小小共三十六起,其中包括勾结当朝丞相沈樑,与龙溪十八部中沂鹄,碟桑等部落私下进行马匹粮草交易以及收受下属官员长阳县令宋承阳贿赂等诸多罪行。”
  “夫人,您想好了吗,您现在举证的可是您相公尹昌。”
  对于时鹤鸣这话,女人既未停顿,也未犹豫,点了点头。
  “是。”
  她这一举动出乎霍光意料,在来之前他觉着这尹张氏定是打着时鹤鸣恩人的幌子要求他不再追究尹昌贪污之事,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
  但时鹤鸣却丝毫不觉得意外,他伸手接过布包,毫不避讳的将其打开,当着霍光的面抽出一张写满字的纸交给霍光。
  “给你。”
  我给你一根能撬动沈樑地位的长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霍光盯着这张纸愣了一会,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抬起头,那双被盛赞为应长在神鹰眼眶里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时鹤鸣。
  您还是不肯改变心意吗?
  君王暴戾奢靡,将自己凌驾于众生之上,非为良主。
  但无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段时间都在两人各怀心思间匆匆而过,一晃就到了三日后。
  江南百姓都知道,这三日里出了很多大事。
  先是江南监御史联合江南刺史派兵到郡守府,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尹昌捉拿压走,后是城门前忽然贴上了告示。
  告示上说今天要在长阳县衙,公开审讯郡守县令那些官老爷,欢迎大家去看。
  城中商贩是最先知道的,他们知道后,各处稻农也相继知道了,大家具是苦苛吏已久,听闻这事欢欣鼓舞,拍手叫好。
  审讯当天一大早,离审讯还有一个时辰呢,县衙门口就围了不少人人,稻农们换了过年才穿的衣服,尽力打扮的体面又郑重,天还没亮就守在衙门前。
  今日化雪,气温骤降,有衙役看这群稻农冻的呵气暖手,拼命将脖子往簿衣里缩,好心地告诉他们时间还早着呢,可以晚些来。
  稻农的回答却让这个高大小伙红了眼眶,他们说外头冷,可他们心里暖。
  雪虽冷,心却是热的,这热意从皮肤毛孔里发散出来,烫化了数九的雪。
  就这样,在众人的期盼下,一身石青色官袍的时鹤鸣走了出来,他后面还跟着同样穿着石青色官袍的沈思危以及书生打扮的霍光。
  时鹤鸣在大堂正中间坐定,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终于开始了,再不开始,严冬都要变成炎夏了。
  “威——武——”
  两旁衙役手中的棍子敲在地面上,发出声声闷响,尾音在空旷的堂上拖得极长,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震颤。
  时鹤鸣端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目光落在衙门外影影绰绰,沉默着聚集的百姓身上。
  灰暗的面孔,褴褛的单衣,他们像一根被榨干了所有汁液的枯草,是天地间最无足轻重的,轻飘飘的一撇一捺。
  可此刻,这群无足轻重之人的眼神里却燃烧着火光。
  时鹤鸣收拢视线,落回堂下。
  尹昌不肯跪,他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一种刻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倨傲,撑起了他的骨头,使他即便在这森严的公堂之上,依旧维持着郡守的气度,仿佛不是待审的囚徒,而是屈尊降贵莅临此地的贵人,财神爷。
  长阳县令宋承阳跪在他身旁,再不复前几日讽刺沈思危那般无畏,而是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官帽歪斜,汗水混着油光淌在脸上。
  “尹昌。”时鹤鸣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你身为江南郡守,朝廷命官,封疆大吏,不为皇帝分忧为百姓解愁,却在私底下连通叛乱的龙溪沂鹄,碟桑等部落,用我们的粮草换他们的马,你作何解释?”
  尹昌不紧不慢地抬头,那张方正的脸上一丝慌乱也无。
  “时大人,无凭无据,污蔑朝廷命官,你可讨不到什么好。龙溪马匹走私一事本官毫不知情,且不论真假,就算是有,也是奸商勾结匪类所为,与我何干?倒是你!”他话锋一转,矛头直指时鹤鸣,“你身为江南监御史,不查余氏孤女父母被害一案,反在此地罗织罪名,构陷忠良!我看你分明是借机排除异己,其心可诛!本官定要上奏朝廷,参你一本!”
  “不知情?”时鹤鸣唇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既无暖意,也无笑意。“真的不知情吗?”
  旁边坐着的沈思危感受到时鹤鸣的停顿,立刻抢过霍光手中的木匣,先一步递到他面前。
  木匣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叠书信。霍光暼了一眼沈思危,手上动作未停,从匣子里取出最上面两封递给时鹤鸣。
  整个大堂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连衙役顿地的棍子都停了下来。所有的目光此刻都死死地聚焦在那两张薄薄的纸上。
  时鹤鸣拿着纸,目光再次落到尹昌身上。
  尹昌那游刃有余的做派如同被戳破的皮球,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他挺直的背脊弯折了一点,眼神死死盯着时鹤鸣手中的信,瞳孔剧烈地收缩,里面是极度的惊疑和不可置信。
  时鹤鸣这才垂眸,声音清晰冷冽,如玉盘落珠:“要我读出来,还是你亲自看?”
  看?还用凑近了辨真伪吗?这信纸底下赫然就是他的私印。
  平日里能接触他私印的人不多,接触到这信的人更少,惟他和爱妻张莺歌二人。
  想到这儿,尹昌拉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莺歌,你到底是有多恨我,拿了信还不算,还要在信上盖我的私印。
  爱妻,我待你不薄,你却想我死。
  第59章 苍生剑剑斩不良臣
  尹昌转过头, 眼神在门外围观的稻农中扫过,最后失望的扭回去。
  她没来,她不愿见我。
  “书信印章皆可伪造,本官要上表面圣, 拜见丞相。天大的事, 自有圣上与丞相明断, 你与我同级, 按照律法无权定本官的罪。”他垂眸,语气中带着平静的疯狂,“时大人, 刑不上大夫,你动不了我。”
  “面圣?见丞相?”时鹤鸣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声音低沉了下去。
  他极其缓慢地从公案后站起身。
  “你现在就能面。”
  待看清他的动作后,堂下一片死寂。
  霍光盯着时鹤鸣持剑的手,目光沉沉。
  他和时鹤鸣都知道, 此人一旦活着回到京城, 以其多年根基和与沈樑千丝万缕的勾连, 加上朝堂之上盘根错节的势力网,必然会被多方运作, 最终轻描淡写将罪行揭过。
  所谓“刑不上大夫”是权贵们心知肚明的护身符, 让那些苦读诗书典籍的书生进士为他们恶行背书。
  若真回京,死的只会是宋承阳,不是尹昌。那时,百姓的血肉,依旧会被这些蟲虫啃食殆尽。
  可是——
  鹤鸣,小皇帝给你这柄剑不是好挥的,他既未言明剑的性质, 也未当着满朝文武给你先斩后奏的权利,这一剑挥下去,你替小皇帝断了沈樑一足,又拿到可以扳倒沈樑的证据,必会成为其眼中钉,肉中刺。
  小皇帝不会护你,你会被沈樑碾碎。
  可时鹤鸣还是开口了,他高举起那柄剑走下高堂。
  “尚方宝剑在此——”
  时鹤鸣声音里带着冷静的决绝,震得梁上的积尘簌簌而下。
  “如朕亲临!”
  四个字,重逾千钧,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尹昌,宋承阳。”
  时鹤鸣走过来,走到尹昌身边,将剑架在他脖子上,剑刃离柔软皮肉不过一豪。
  “你可知这是什么剑?”
  见尹昌只一声冷哼,时鹤鸣继续说道:“此剑曾有名字,后来丢了,现在找回来了,它叫苍生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