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姜时雪点点头,一副无辜的模样:“是啊爹爹,秦家如此霸道,若不想一个万全的理由,又怎么堵他们的嘴?”
姜柏痛心疾首:“堂堂闺阁千金,怎能拿婚姻大事开玩笑!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姜夫人护姜时雪护得紧:“名声能当饭吃吗?阿雪若是不想嫁,在府中呆一辈子又如何?”
两双相似的眼睛眼巴巴看着他,姜柏脾气都被看没了。
他只叹道:“爹知道,只是秦家如此嚣张,想来极难缠,爹是怕你今日用这个理由回绝他们,改日若是被他们发现你是在撒谎……”
姜时雪面上表情严肃了些,她放开姜夫人,一字一句道:“那让此事变成真的便是。”
“不可!”
“阿雪不行!”
一前一后两道声音响起。
姜时雪咬咬牙,扑通一声跪道姜柏面前:“爹爹,女儿知道您只希望我开心自在一辈子,女儿今日就同您说句实话,女儿不想嫁人。”
“秦家势大,此事因我而起,我不愿意因为秦家的缘故叫爹爹为难,叫季伯伯为难。”
她垂下眼睫:“既然今日我已经在秦家面前捅破此事,不若爹爹和娘亲就尽快择日帮我完婚。”
姜柏刚想开口,姜时雪便说:“新郎会在成婚当夜因为饮酒过多,失足落水溺亡。”
众人皆是一怔。
姜时雪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看着姜柏:“爹爹,那秦二公子必定是身子不好,他们如此急切求娶,说不定是要冲喜,秦家不可能叫一个新婚之夜便克死新郎的寡居女子嫁入秦府,此为万全之策!”
花厅死一般寂静。
姜夫人攥着手帕,两眼已经哭得通红。
姜柏不知何时也落下泪来,老态尽显。
姜时雪抬手,轻轻拽住姜柏的衣袖:“爹爹……”
“义父,季琅有个不情之请!”
季琅忽然也跪在了姜柏面前。
季琅缓缓道:“季琅请求义父答应我与阿雪成婚!”
姜时雪愕然睁大眼:“阿琅?”
第17章
季琅偏头看姜时雪,眼眶猩红:“我不想你背负克夫的名声。”
姜时雪冷静下来:“阿琅,我不答应。”
“你我乃是义兄义妹的关系,若是你娶了我,且不说秦家会不会为此诘难于季家,你将来又该如何?”
姜时雪见季琅沉默不语,又道:“阿琅,你不是已经说服季伯父安排你明年入营了吗?你是要当大将军的人,怎可为了帮我落下把柄。”
“你我义兄义妹,若是成亲,落在世人眼中岂不是违背伦常?”
“我不在乎。”季琅眉眼间浮现出某种决心:“阿雪,我我正担心待日后我从军,谁来护着你,若你嫁给我,我就能时刻看顾于你,如此义父义母也好放心。”
“至于纲常人伦……你我本就没有血亲关系,又何惧外人议论?”
姜时雪见他神色认真,猛地起身:“不行!虽然自小我都不喜欢叫你兄长,但你就是我的兄长,我怎么可能跟自家兄长成婚,这太荒唐了!”
季琅随她起身,往前逼了一步:“阿雪!事已至此,这是最好的办法!”
姜时雪看着眼前高出她许多的少年,才惊觉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熟男子了。
姜时雪心跳乱作一团,不知为何有几分慌乱。
季琅常用的香名为雪中春信,乃是姜时雪亲自为他挑的。
此时熟悉的香味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叫姜时雪喉头发干。
她不敢看季琅的眼睛,只道:“爹爹,请你为我尽快择定婚期,越快越好,至于薛尽那边我会去说服他帮忙的。”
“阿雪!”季琅还欲说话,姜时雪撂下一句:“阿琅,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妹妹,此事就依我说的办!”
季琅哑口无言之际,姜时雪扭头就跑。
季琅扭头对姜柏哀求:“义父……”
姜柏慢慢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阿琅,雪儿这孩子,看上去听话,其实是个执拗的性子,她若是不愿,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更何况雪儿说得对,绝不能因为此事耽误你的前程。”
“可是义父……”
“阿琅,此事不必再议。”姜柏难得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季琅抿唇,蜷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几乎要攥出血来。
姜时雪只回月华堂待了一刻钟,便坐不住了。
“阿琅走了没?”
银烛说:“走了,季公子看上去情绪不大对。”
姜时雪沉默片刻。
阿琅性子向来说一不二,他既然起了心思,恐怕很难打消他的念头。
夜长梦多,她合该早早筹谋。
姜时雪吩咐:“去把那件带帽兜的披风取来,我要出府一趟。”
瑞安堂。
姜柏亲侍汤药,只是姜夫人略略喝了两口,便难以下咽。
姜夫人愁得眉心紧拢:“你说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巧的事?偏偏招惹上秦家。”
姜柏哄着夫人再用下一口药,“事情既已发生,只能想着如何止损。”
他放下药碗:“其实雪儿的法子也未尝不可。”
姜夫人心中难受:“做父母的自然希望女儿觅得良婿,可那薛尽身份不明,性子又这般不近人情……”
“不都说了是做戏嘛。”
“雪儿已经将人遣到眠云雅苑去了,据说开春那小子就要辞行。”
“眼下雪儿不强留人,也是一桩好事,雪儿毕竟救了他的性命,说不定还真能说得动他帮忙。”
“我派人查过,对方身份的确扑朔迷离,但我识人无数,也看得出来那薛尽绝非普通人家出身,薛尽这名字恐怕也是假名。”
“他帮雪儿一场,假死脱身,此后世间再无薛尽此人,秦家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姜夫人仔细一想,的确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薛尽那边要不要我们……”
姜柏摇头:“有的心结,得雪儿自己去解开,薛尽一事上,你我切莫要插手。”
姜夫人想起那张和顾家那孩子相似的脸,叹道:“听你的便是。”
已至夤夜,天际忽又飘起薄薄小雪。
祁昀看完密信,抖开薄薄纸页递到灯上,火苗跃起,吞噬而上。
寂静雪夜中,忽然传来叩门声。
祁昀眼睫微动。
眠云雅苑中栽着大片竹丛,此时更深夜静,竹海涛声四起。
姜时雪提着一盏绛纱灯笼,低垂眉眼立在门口。
门吱呀一声开了。
姜时雪心脏猛然跳动,迟疑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
夜色浓黑如墨,祁昀白袍宽大,衣袖在寒风中招展不休。
他并未提灯,手中绛纱灯的光落到他的眉眼之上,一片朦胧,倒叫那双清寒的眼与他身后墨色别无二般,幽深得叫人不敢直视。
“姜姑娘何故深夜来访?”声线冷得如同拂过脸颊的雪粒。
姜时雪轻轻打了个颤,不自觉攥紧手中提灯,她开口,声音有几分晦涩:“原本是不想再来打扰薛公子的。”
“只是我遇上了点儿麻烦。”
她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简略提过。
姜时雪没有注意到,祁昀在听到秦家二公子之时,半敛的长睫颤动了一下。
姜时雪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完,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角。
风大了些,将两人的衣带缠绕在一起。
祁昀注意到她今日未佩耳饰,白玉般的耳垂上有一个圆圆的小洞。
他忽然开口:“薛某记得曾同姑娘说过,我不日便要离开余州。”
姜时雪指尖发白,攥住灯笼提手,“我知道的。”
祁昀又说:“既然如此,姜姑娘又为何觉得我会帮你。”
姜时雪似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摇摇头:“我并非真的要薛公子同我成亲。”
“新郎会在成婚当夜醉酒溺亡,从此查无此人,而薛公子……”
她忽然抬眸看他:“离开余州之后,薛尽此人,恐怕也会彻底消失吧。”
祁昀指尖微动。
他淡淡道:“姜姑娘,有时太过聪明,并非一件好事。”
姜时雪忽地笑起来,在这样冷的雪夜,她却如同一朵明艳至极的春花,美得招摇:“果然如此。”
“我曾派人去查过你,但查不出什么,你一开始用的就是假身份。”
祁昀:“那姜姑娘就不怕么?”
祁昀今夜似乎难得有几分交谈的兴致,他盯着她:“请求我这样的人帮忙,姜姑娘就不怕,我会开出一个姜府无法承受的条件?”
几乎是话音刚落,姜时雪便说:“你不会。”
祁昀眼角微动。
“更何况,薛公子还欠我一个人情。”
她忽然摊开掌心,“薛公子这条命,是我救下的。”
恰有雪花飘落,在她洁白的掌心很快融化成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