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把谭娘叫进来,吩咐去做几道清淡的吃食。
  眼见自家儿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季应褚终于放下文书,问:“琅儿可是有事要同为父说?”
  季琅犹豫片刻,终是将姜府的事说了一遍。
  季应褚眉头紧拧:“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季琅自然不敢告诉他事情原委,只能说:“可能是那薛尽福薄,终是不堪为良配。”
  季应褚深深看了季琅一眼:“姜姑娘乃将府独女,又有你为义兄,有季家帮衬,哪怕背个克夫的名声,也没什么。”
  “倒是你,明年入秋就要到严将军处历练,待你离家,为父也护不住你,需得修身慎行,多学本领。”
  季琅应是,犹豫片刻,又说:“爹爹,都说安家立业,孩儿想立业之前,不若先安家……”
  “看上哪家姑娘了?”
  季琅喉头发干,但还是一字一句说:“孩儿同阿雪青梅竹马,知根知底……”
  “糊涂!”季应褚猛一拍桌案,一双眼也锐利起来:“姜姑娘是你妹妹!你是昏了头不成!”
  季琅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可是爹,姜府到底只有她一个女儿,孩儿是怕将来我离开余州,姜家遭人窥伺……”
  季应褚说:“姜老爷早有筹谋,又何用你来操心!”
  “且不论收你为义子一事,姜老爷这些年资助了多少家境贫寒的学子,如今学成在京为官者,已有数人,待到他日有人青云直上,又岂会不念姜府之恩。”
  季应褚痛心疾首:“你若是想护着她,自己也得立起来,将来一说她是你的妹妹,谁敢怠慢?”
  “你们如今已是兄妹,切莫再提嫁娶之事,除非你不想要前程了!”
  季琅咬牙称是。
  其实他都知道,只是……他起了妄念。
  见儿子没有忤逆自己,季应褚也松了一口气,他眉头纹路更深:“近来余州不太平,你少出门,好好在府中读书。”
  季琅察觉出他语气的不寻常,问:“可是有何要紧之事?孩儿也可帮爹爹分忧。”
  也不是什么密不告人的事,季应褚便说:“数月前太子和工部侍郎庄梁前往荆州查探澄河决堤一案,哪知庄梁与当地官吏勾结,意图混淆事情原委。”
  “后来东窗事发,庄梁一家人连夜潜逃,中途遭遇海寇,一家人四散开来,前段时间有人在余州看见了庄梁的儿子。”
  季琅心惊肉跳:“证据可确凿?”
  季应褚叹道:“恐怕出不了错,庄梁的儿子乃是闻名京中的俊朗,据说见过他的人都忘不掉那张脸。”
  “此事累及太子重伤,如今太子依然在东宫颐养,圣上震怒,势必要将那庄家株连九族,如今庄家子既然逃到了余州,若是抓捕不力,恐怕为父也要受牵连。”
  季琅手心生汗,问:“庄家子是从上京逃过来的?”
  “庄梁早有逃脱之意,早早将家眷接到荆州,庄家子是随他父亲一起从荆州逃过来的。”
  季琅脸色越来越白。
  荆州逃来,遭遇海寇,面容俊俏……
  季应褚叹气:“你不懂朝堂的弯弯绕绕,庄家背后乃是秦家,若是庄家人寻到秦家的庇护,有了秦家相助,恐怕便更不好同圣上交差了……”
  季应褚话音未落,忽然见季琅风一般离开了屋子。
  “阿琅,那么晚了你去哪?阿琅!”
  第21章
  余州城远郊。
  时值深冬,满山枯叶瑟瑟,残雪堆积。
  一间不起眼的院子之中,祁昀将密信递到灯上燃尽。
  冷渊站在一旁:“姜府的人只送到城门,并未跟来,今日殿下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前往厉州与国公的人汇合。”
  祁昀盯着跃动的灯火,道:“宫中称太子在澄河一案中身受重伤,如今正在东宫疗养。”
  “庄梁与荆州官吏勾结,如今已被下令逮捕……秦家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
  冷渊:“殿下放心,奸佞如今不知殿下踪迹,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形势有利于东宫。”
  祁昀冷笑:“冷渊,你说若是父皇借此机会叫太子病重而亡,形势又会如何?”
  冷渊背后霎时生了冷汗:“殿下乃圣上与宣德皇后之子,国之正统,圣上又岂会轻易另立储君?”
  祁昀摇头:“父皇此人,疑心病重,这些年若非我言听计从,徐家又自断权柄,节节后退,恐怕他早就对东宫动手了。”
  “他舍得我死,却不允皇位被人窥伺。”
  祁昀眼眸幽暗:“谁做太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东宫之主,必须服从听话,不惹他心生忌惮。”
  冷渊眼角微跳:“殿下的意思是,我们不若趁此机会挑拨二皇子与圣上的关系,隔岸观火?”
  祁昀唇角勾了下:“二皇兄这些年素有贤名,若是朝中大臣在太子病重之际转而拥护二皇兄,恐怕我那好父皇就要坐不住了。”
  “帝王之心不可测,他可以施舍权力,却绝不允许旁人主动伸手。”
  冷渊:“那殿下的意思是……”
  “父皇既命二皇兄协助科考一事,不如就顺水推舟。”
  火光幽暗,祁昀的眼眸极冷:“科考事大,不正是私结党羽的大好时机么。”
  话音落,冷渊忽然朝着窗外呵斥:“谁!”
  他身形极快,翻身而出。
  很快便有暗卫提溜着一个半大少年进了屋。
  少年吓得抖如筛糠:“求求大人放过我!”
  冷渊冷呵:“小子在外鬼鬼祟祟,说!有何意图!”
  少年吓得瘫软在地:“我没有!!”
  “这里以前是我一个玩伴的家,他们去年搬家投奔亲戚去了,我只是好奇这儿为何又亮灯了,才过来看看……”
  此话属实,冷渊心中警惕削减大半。
  但他却反手拔出长剑架在少年脖颈上:“还不说实话!”
  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腥骚之味。
  那少年又羞又窘,一下子哭了出来。
  祁昀扬手:“陈枫,带他换身干净的衣服,送他出去吧。”
  半刻钟后,陈枫将一锭银子放到少年手中,道:“今夜你从未到过此处,明白吗?”
  少年眼眸一亮,忙道谢:“谢过大人,我知道的!”
  陈枫颔首:“回去吧。”
  少年鞠了个躬,忙不迭离开了。
  陈枫回到屋中,禀报道:“殿下,那少年的确是后山村子的村民,属下暗中看着他回到家中的。”
  祁昀却道:“那少年虽着单衣旧裳,脚上却是半新棉鞋,且鞋底干净,寻常穷苦人家往往靠着一双冬鞋越冬,入冬已有数月,他的鞋子却这般新,不合常理。”
  “况且深冬天寒,大部分人这个点都早早睡下了,这少年又为何在外转悠?”
  陈枫心中一惊,抱拳道:“是属下失职,属下这就回去仔细查探。”
  “不必。”
  祁昀道:“夜长梦多,与其花时间查探对方来意,不如现在就离开此地。”
  “是。”
  另一边。
  少年进了屋子之后,对早早藏在屋中的男人说:“勋哥,我看清了,就是季公子要找的那个人。”
  男人噌地起身:“速去禀报季公子!”
  今夜无月,天幕越发黑沉。
  山间枯草连绵,偶有寒鸦啼叫。
  暗卫将祁昀簇拥在中间,一行人无声穿梭在密林之中。
  一个暗卫从远处探路折返:“翻过这座山头,便可走水路。”
  祁昀却说:“不走水路,走陆路,另外分派一队人手乘渡船,混淆视听。”
  此处前往厉州,走水路的确是最快的,但保不齐有人在渡口守株待兔。
  祁昀一行人疾行的同时,季琅也正率人往青云山赶来。
  马蹄声声,惊得林间鸟雀齐飞。
  待到青云山附近,季琅命人弃马而行,马蹄声重,容易打草惊蛇。
  季琅站在枯草萋萋间,眯眼看向不远处的青云山。
  薛尽一行人果然是往上京的方向走的。
  他的身份太过可疑,无论他到底是不是庄家子,季琅今夜都不会叫他活着离开!
  “季公子,对方乃是步行,按照脚程,若是不骑马,我们恐怕追不上。”
  季琅笑了下:“我自小在这余州城长大,对余州城再熟悉不过。”
  他往前一指:“前面有一股小路,可以从山脚绕到后面去。”
  季琅握住手中长剑,眸光锐利:“所有人,随我走!”
  天色越发暗沉,连河面都黢黑一团,不泛波澜。
  祁昀一行人翻过青云山,分作两路人。
  哪知刚分开没多久,水边忽然火光大作,喊杀之声一片!
  冷渊粗粗看了一眼,对方架势极大,想必来人不少!
  他面色微沉,对祁昀说:“殿下,往西边走二里左右,有一个客栈,客栈已备好快马,会有我们的人接应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