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冷渊道:“宋家二公子已经赶回去了,听说浑身是伤,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夜幕低垂,天上无星亦无月,祁昀立在黑暗中,淡声说:“之前派去宋府的人,继续暗中盯梢。”
  冷渊问:“要不要加派人手?”
  祁昀摇头:“大理寺卿刚被暴民杀害,朝廷此时自然会派人盯着,我们的人在暗中提防即可,不可大张旗鼓。”
  “但务必交代他们,一定得盯仔细了。”
  冷渊心惊:“殿下是担心……朝廷的人或许会不靠谱?”
  祁昀冷笑:“宋观澜于端王府生乱当日失踪一事,本就没几个人知道,那暴民怎会如此凑巧,偏在此时装作宋观澜回府,诓得宋鄞送命。”
  宋鄞丧命,定然与尤贵妃和秦家脱不开干系。
  他眸光微动:“宋观澜的性命,务必要留。”
  上京,宋府。
  白烛泣泪,丧幡招动,灵堂中央,一人垂首长跪,背影寥落。
  赵管事问侍女:“二公子还没用饭?”
  侍女摇头。
  赵管事叹气,二公子回来之后便一直在灵前长跪,这都一天一夜了,身子怎么扛得住?
  他准备亲自去一趟厨房,给二公子带些吃食过来。
  白日里前来吊唁的人已经离开,此时灵堂里一片空荡,只有宋观澜一个主子和几个守灵的下人。
  跳动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飘忽不定,好似一道鬼魅。
  宋观澜脸上青紫一片,唇却白得像是覆了一层寒霜。
  从回来后,他便跪在黢黑的棺椁前,没有哭,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只是如此,反倒多了几分渗人的意味。
  灵堂一片安静,站在帐幔下的侍女眉目间显出几分不耐。
  她道:“奴婢去给二公子端些吃食来。”
  宋观澜没有任何反应。
  侍女垂头,退出灵堂,顺手关上了门。
  她前脚刚走,后脚忽然有有一支冷箭射破窗纸,直直带倒了一根蜡烛。
  火舌舔上帐幔,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一跃而起,映得整个灵堂火光大亮!
  下人们纷纷失声尖叫起来。
  有人忙往外跑,怎料不知何时门窗都被锁死,他们大声哭喊,无人回应。
  宋观澜终于抬起头来。
  满室火光熊熊,倒映在他那双黢黑清寒的眼中。
  下人们疯狂拍打着门窗,却根本打不开,也不知谁眼尖瞧见屋角放着两桶水,忙提过来泼。
  水一出去,火苗窜得更高,当即将两人吞噬。
  余下之人这才意识到,桶里的根本不是水,而是掺了油的!
  霎时间哭喊求救,辱骂尖叫声一片,小小的灵堂霎时化作炼狱。
  唯有宋观澜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
  下人们开始搬起灵堂里供奉的香炉,疯狂砸门。
  可惜火越烧越大,门窗却纹丝不动。
  绝望中有人开始咒骂宋观澜:“都怪你!!”
  “有人要你死!别拖着我们一起!”
  赵管事在外面嘶吼:“快救救二公子啊!”
  混乱之中,宋观澜的背脊微微佝偻,他缓缓闭上了眼。
  下一刻,忽有重重的劈砍声响起。
  十几下后,门忽地开了。
  下人们争先恐后逃出去,没有人管宋观澜。
  反倒是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冲进来,见宋观澜依然跪在原地,不由分说将人扛起来,逃了出去。
  第89章
  漠州的天气阴晴不定,昨日还晴空万里,今日便阴沉不已。
  一起风,整个帐篷几乎都要被掀起来一般。
  阿碧忙着出去加固了一下帐篷角,端着一壶热羊乳回来。
  她将羊乳放到矮桌上,拎起一只杯子涮了涮,给姜时雪倒了一杯羊乳:“这羊乳最是温补,你尝尝。”
  羊乳姜时雪好像还没喝过。
  以往用牛乳,她都是拿来煮成奶茶,醍醐或者做成酥山甜品吃,就这么喝还是第一次。
  想着味道应该差不多,她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味道醇厚,就是有点儿发膻。
  季琅就在这时打起帘子进了帐篷,见姜时雪在喝什么,笑着问:“什么好东西?”
  姜时雪示意他桌上放着的羊乳:“喏,要喝的话自己去倒。”
  季琅瞥了一眼,立刻变了脸色:“谁给你喝这个的?”
  姜时雪奇怪道:“阿碧刚刚端进来的热羊乳。”
  阿碧也被他吓了一跳:“季小将军,可有什么不妥?”
  季琅已经大步走过去,对姜时雪说:“阿雪!你不能喝这个的!”
  阿碧愣了下,霎时反应过来,面色瞬间煞白。
  有人不能用羊乳,难道阿雪刚好就不能用?
  季琅已经扶住姜时雪:“我要帮你催吐,别忍着。”
  一番折腾下来,季琅的脸色渐渐好转。
  阿碧愧疚不已,端来清水给姜时雪漱口:“阿雪,对不住,我实在是不知道你不能用这个。”
  姜时雪自个也奇怪,问季琅:“我都不知道自己不能用羊乳,你怎么知道的?”
  季琅面色有几分不自然。
  义母闻不得牛羊乳的味道,因此姜府鲜少会用这两种东西。
  那年他发现一家卖牛乳酥山的店,带着姜时雪去吃了好几回。
  有一次姜时雪吃完不久之后忽然开始发热呕吐,浑身起红疙瘩。
  他吓得六魂无主,背着人就往医馆跑。
  好在老大夫催吐喂药后,症状渐渐缓解。
  大夫说恐怕是误食了什么不能用的东西,才会导致她这样。
  季琅细细回想了她一整日的吃食,除了酥山,便是在隔壁顾家用了一碟子杏仁酥。
  酥山常吃,没什么问题,那定然是那碟杏仁酥的缘故。
  大夫听说后,道杏仁本就有微毒,许是此物与姜时雪体质相克。
  季琅带着姜时雪回了家,将此事告诉义父义母。
  姜夫人很是惊讶:“杏仁味苦,她自小不爱吃的,怎么会用了一整碟杏仁酥?”
  季琅想到她坐在那祁昀脸旁边,帮他研墨,时不时抓一枚杏仁酥的模样,气得咬牙切齿:“顾行之爱吃,她便也跟着吃。”
  姜柏和姜夫人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两人无奈,只能交代下去,府里不许再出现杏仁一物。
  还难得板起脸训斥姜时雪,以后去他人府里不能什么都用,为此还好长一段时间不许姜时雪上顾府。
  姜时雪虽不开心极了,但也自知理亏,乖乖呆在家里不再往顾府跑。
  原以为此事就此了结。
  直到后来季琅路过那家酥山,忽然听见有人问店家为何不用羊乳做酥山了。
  店家笑道:“小本生意,羊乳可比牛乳精贵,之前用羊乳做了一段时间,亏本呐!这不不敢用了。”
  季琅脑子里懵了一下,冲上去问店家什么时间用的是羊乳。
  一对,他带姜时雪来吃的那一天正好用的是羊乳。
  季琅猜到什么,但却不敢再去验证。
  若真是因为羊乳,姜时雪定会勃然大怒,怪他颠倒是非黑白。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姜时雪不再日日往顾府跑,又或许是因为那盘杏仁酥给义父义母留下了极为不好的印象,季琅鬼使神差没将此事戳破。
  后来姜时雪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碰牛乳便容易长痘。
  她正是爱美的年纪,对牛乳避之如蛇蝎,此事就此揭过。
  顾行之已经死了,杏仁酥已成旧事,季琅也不想勾起她的伤心往事。
  于是季琅随口道:“有一年你吃了羊乳做成的点心,身子不舒服,那时你还小,我倒是还记着呢。”
  季琅义正辞严:“总之这东西你不能用,用了要难受的。”
  季琅一贯心细,说不定当时还真有这么一桩事。
  反正她也不爱用这些乳类,于是她道:“好了我知道了,阿碧也是好心嘛。”
  季琅意识到自己方才反应太过激烈,跟阿碧道了歉,这才将怀中信拿出来:“你不是一直在担心那位小宋探花的安危吗?”
  姜时雪愣了下,忙将信接过来。
  信上说宋鄞遇害,宋观澜守灵时灵堂走水,信上只有三言两语,但可想而知当时境况有多凶险。
  季琅在一旁见姜时雪时而展颜,时而蹙眉,不禁开口问她:“此人与你本应并无交集,怎会冒险救你。”
  姜时雪眼睫微动,道:“之前有过几面之缘。”
  信上虽然说宋鄞是被暴民杀害的,可姜时雪却觉得隐隐约约不对劲。
  宋观澜随她一起失踪,此事应当没有多少人知道。
  为何偏偏那么巧,这暴民就知道扮作宋观澜呢?
  而且随之便是灵堂失火,还好宋观澜毫发无损被救了出来,否则……
  她心中惴惴,难道抓走她的人已经发现是宋观澜随她一起走的?
  这一切会不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