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四公主嘴上答应,心中却十分怅然。
  若是阿雪真的离开,她们再见面,恐怕便不是这么容易的了。
  可是阿雪这样的性子,也不可能为了皇兄一辈子拘在宫中。
  身为皇家人,她比谁都清楚,一个皇帝,又怎么可能闲置六宫,独宠一人?
  就算阿雪愿意当皇后,皇兄也只要她一个,朝臣也绝不会允许。
  更何况阿雪她不愿。
  那阿雪看着皇兄迎娶皇后,诞下皇子,儿孙绕膝么?不,这太残忍了,就算是她也受不了这样。
  可又能怎样?
  投身在皇家,是他们这一类人的幸运,却也是不幸。
  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姜时雪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回头,仿佛只是漫不经心般随口说:“阿楚,未来易变,惜取眼前人,让自己当下每一日都快活自在,就是最好。”
  四公主眼睫微湿,她回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嗯。”
  四公主想得到的事情,老狐狸一般的朝臣们又如何想不到。
  如今偌大个东宫只有一个妃嫔,太子独宠,江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很快有人在祁昀面前说起迎娶太子妃一事。
  “殿下,您贵为储君,不可不远谋深虑,江侧妃身子孱弱,入东宫半载无孕,殿下也该考虑迎娶太子妃,或是再纳侧妃一事,事关皇嗣,事关国本,请殿下慎重考虑。”
  其余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殿下……”
  甚至有人举荐了几位名扬上京的才女,七嘴八舌间,众人忽闻杯盏落地声。
  大殿霎时一片安静。
  祁昀眸色冰冷,似笑非笑道:“方才李大人提起了令爱?”
  李大人被点名,两股战战躬身道:“回禀殿下,并非老臣倨傲,小女才貌俱佳,蕙质兰心,可为殿下分忧。”
  祁昀冷声道:“好。”
  李大人喜上眉梢间,忽然又听祁昀道:“西昶侯夫人故去三年,幼子尚需人照拂,身边正缺一个蕙质兰心的人,孤便做主替李大人的女儿请旨赐婚。”
  谁都知道李大人昔日还想将自家女儿送到嘉明帝身边博个前程,又怎么可能愿意将女儿嫁到一个没落的侯府。
  众人瞧着李大人险些晕过去,俱都不敢出声了。
  祁昀起身,蟒袍袖袍宽大,整个人如同一柄裹上暗色的冷剑。
  他碾过碎裂一地的茶盏,淡淡道:“若再想往东宫送人,孤下一次便不会这般好心了。”
  祁昀为纳妃一事当众发怒,很快便传到了众人耳中。
  春和殿,银烛带着笑将此事说给姜时雪听,怎料姜时雪听完,只抬起眼看着她:“银烛,当着旁人的面,此事务必绝口不提。”
  银烛不解:“侧妃,大家都说是殿下对您情深义重……”
  姜时雪难得板着脸:“情深义重是一回事,东宫只我一位妃嫔又是一回事。”
  她叹了口气,细细说与她听:“皇家不似民间,后宫与朝堂息息相关,哪位宫妃得宠,她的母家又是谁,都有千万双眼睛盯着。”
  “树大招风,如今圣上身子不好,殿下身担重任,我们绝不能在这关口上给他添乱,明白吗?”
  “更何况……以后殿下还要迎娶正妃的,切不可招摇太过。”
  银烛有点不开心,但还是认真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奴婢会下去交代其他人的。”
  姜时雪心下稍安,怎料一扭头,却见祁昀负手站在不远处,眼瞳中压着沉沉墨色。
  银烛极有眼色告退,姜时雪走过来拉住祁昀的袖子:“你都听见啦?”
  祁昀语气有些冷:“谁说我要迎娶正妃的。”
  姜时雪拽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我随口瞎诌的,不敲打敲打她们,恐怕要给你惹麻烦。”
  姜时雪见他眼瞳乌黑盯着她不说话,知道他有几分生气了,主动凑上前去踮起脚,在他脸颊边落下一个吻。
  她软着声音说:“好啦阿昀,你别生气,我以后不说你娶妃的事情了。”
  回应她的是猛然扣紧她脖颈的手。
  祁昀不知餍足般在她唇齿间流连,直到姜时雪气喘吁吁推开他,耳尖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阿昀,宫人来来往往,被人撞见了多不好。”
  祁昀低头凑近她,指尖在她红肿的唇瓣上摩挲:“我不会有正妃,也不会有其他人,我只有你。”
  “阿雪,别离开我。”
  姜时雪张开双手牢牢抱住他的腰,低声道:“可是阿昀,我没办法一直留在东宫。”
  “我没办法看你迎娶其他女人,看你留宿别宫,甚至与其他人诞下孩子。”
  她尽量叫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松快些:“说我善妒也好,说我专横也罢,可我就是这样的性子,自小被爹娘宠坏了。”
  她整个人都在被愧疚和无奈拉扯,没注意到祁昀唇角带着一丝偏执的笑。
  “阿雪,我说了只会有你一个人。”
  姜时雪身子微僵。
  她明白他的意思,可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再谈下去只会闹得不合,时间本就宝贵,姜时雪不想他们之间剩下的只有争吵。
  于是她埋在他颈边,轻声说:“嗯。”
  祁昀抚了抚她的发,转移话题:“有件事要同你说。”
  姜时雪放开他,随口道:“什么事?”
  “清河郡主请求将她和宋观澜的婚事提前。”
  姜时雪的心脏像被人猛然捏了一把,她下意识问:“为何那么着急?”
  话音落,她又想起什么:“……是怕圣上身子不好么?”
  若是嘉明帝驾崩,按照国制,宗室一年内不能嫁娶,清河郡主……等不了那么久。
  可值此关头提前婚礼,不是默认了不放心嘉明帝的身子吗?
  祁昀垂眸:“父皇已经应允,婚礼就在下月初六。”
  竟是连二十天都不足了。
  嘉明帝……当真是疼爱这位郡主。
  祁昀道:“届时我便以你身子不适为由,推拒赴宴。”
  怎知姜时雪沉默半晌,摇头道:“……阿昀,我想去。”
  祁昀藏在袖中手指猛然攥紧,他眸色亦深了几分:“阿雪为何要去?你去端王府几次都遇到危险,不若就留在宫中。”
  姜时雪眼神并无闪躲之意:“宋大人……他到底救过我一命,我想去观礼。”
  祁昀看着她。
  只是因为这样么?
  他喉结微微滚动,最后只说:“好,那天我们一同前去。”
  ***
  短短半个月时间,嘉明帝的身子越发不好了。
  但清河郡主成亲当日,他还是强忍不适亲自赴宴,可谓是给足了清河郡主面子。
  端王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姜时雪和祁昀并肩而立,遥遥看着祁听晚打扮得艳丽无双,由人搀扶着走出闺房。
  祁听晚以团扇掩面,路过祁昀的时候,她忽然微微抬起扇面看了他一眼。
  祁昀面无表情,祁听晚眸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终是仰起头,挺直背脊,一步步走远。
  姜时雪注意到祁听晚看祁昀的那一眼,她有些奇怪,偷偷凑到祁昀耳边问:“阿昀,你得罪过清河郡主?”
  人声鼎沸,她压着声音,气流轻软拂动耳廓,带来一丝痒意。
  祁昀怎么可能叫她察觉到到别人的龌龊心思。
  交叠的衣袖下,他紧紧攥住姜时雪的手,淡淡说:“儿时恩怨而已,当时我骂她是嫁不出去的母老虎。”
  姜时雪先是惊讶,旋即没忍住弯眼笑起来,没想到他这么一板一眼的人,也会这般打趣人?
  姜时雪轻轻在他手背上拧了一把:“你这话说得过分,也难怪她生气。”
  祁昀大掌笼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阿雪,拉好我,待宋观澜接走她,我们便回宫。”
  他还在担心她出什么事情。
  姜时雪手指灵活地将两人十指紧紧交缠到一起,小声道:“这样就分不开了。”
  他们十指相扣,随着人流簇拥着祁听晚走到门前。
  姜时雪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
  宋观澜一身红袍骑在马上,面如冠玉,俊朗非凡,唇边含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
  姜时雪的心脏微微收紧,她收回视线,若无其事般打量周围,并没有注意到祁昀倏然晦暗的瞳色。
  祁峥早早候在门口,等待着背妹妹上花轿。
  端王身子不济,只有端王妃立在他旁边,目送祁听晚出嫁。
  姜时雪一眼便瞧出端王妃不大开心。
  这个往常总是柔柔笑着的女人,此时着了浓妆的脸像是戴着一张面具,笑容僵硬无比。
  祁峥也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规规矩矩将祁听晚背到了花轿上。
  轿帘落下来的那一刹,端王妃忽然背过身子落泪。
  祁峥趾高气昂对着宋观澜说:“好好待我妹妹!否则我可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