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嗤!
细竹叶竟将一丛粗茁的竹筒从中劈开,龙竹脚底踏在竹身上借力,折身朝白鹤也跃去,木头道童来拦路,龙竹一手扣在对方脑门,漆黑指甲带着煞气,咔哒一响,轻巧将丁老头给拆解下来。
木道童一愣,气得跳起来伸臂旋转,企图将自己脑袋夺回。
白鹤也沉默片刻,挥一挥手,木头道童骤然失去行动力,四肢僵硬沉寂下来。
龙竹拍了拍衣角,走上前,垂眼注视着轮椅上的白衣青年,眼神有些微妙的古怪:“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白鹤也缓声对答,仿佛方才的针尖麦芒之景从未存在:“上午在慈堂,我们见过。”
龙竹摇头:“我说的是更早,在公主陵。”
白鹤也目光微动,须臾却说:“我很少出远门,你也许看错了。”
龙竹不善识破狡辩,就此作罢:“算了。”
白鹤也倒是有些好奇地倾身:“你一路跟踪我,莫非就为了问这个?”
龙竹:“不行吗?”
白鹤也无言,半晌点头:“算了。”
他旋即追问:“你混进观里有何目的?”
龙竹挨近一步:“我听说做义工香蜡免费。”
白鹤也明显不信,不动声色扶着轮辋把自己往后推了一点。
龙竹眨眨眼,穷追不舍:“是真的吧?”
白鹤也蹙起眉:“你先别靠我这么近。”
动作间,龙竹隐约嗅到一股熟悉的降真香味。
她弯腰握住白鹤也手腕,将其从轮辋上撤开,尔后毫不客气地在对方袖口间翻找起来。
饶是他白观主虚怀若谷,此刻也不由得双目微睁,方寸渐乱。
龙竹利落地将他另一只手也掣住,硬生生阻断一招未成形的奇仪凶格。
白鹤也一时错愕,竟忘了对招,任凭双手桎梏,眼睁睁看着那张苍白脸庞靠近自己。
龙竹本来不太爽对方的不配合,但转念又想到方序提及的,观主亲手制作的香。
她立刻收起脾气,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和的笑容:“我们……”
她使出现代人拉近关系的绝招:“加个微信吧?”
白鹤也:“……”
龙竹低头,忽然注意到对方衣摆遮挡之物。
她福至心灵,伸手撩开袍带,并丝毫不觉得冒犯。只见那双小腿修长劲瘦,却有类似刺青的漆黑图案自胫骨蜿蜒而下,上浅下深,双足如同浸在墨中,衬得其他处肤色更显苍白。
图案似泼墨般流动,又仿佛盘绕黑蛇,随发力时的足弓青筋忽隐忽现。
龙竹一眼看出端倪:“你的腿有知觉,为什么还坐这个,是不喜欢走路吗?”
高人看起来有点懒啊。
她刚要伸手去触摸那片黑色图纹,白鹤也的耐心终于告罄,几乎是咬紧后牙,恨声道:“雀——投——江!”
这回没留手了。
龙竹笃定。
竹林间狂风四起,如鬼哭狼嚎,霎时天地也失色,隐有雷动。
前院斋堂中,方涯手里还拿着碗筷,匆匆跑到空地前面,仰头大惊失色:“观主动用了奇仪凶格?”
后面几个师弟也靠在门边议论:“哇,怎么回事,又遇上闯观贼了?”
“你们还添不添饭,最后一勺芦笋腊肉我吃了哈!”
“来了来了!诶明天是不是要做荷叶饭了?要入伏了想吃点爽口的。”
“那你去跟监院师叔说,早上去池塘摘点……你们觉得这次来偷袭的家伙会怎样?”
“估计挺惨,没见观主这么生气过……”
方序嘴里塞着两个馒头,余光瞥见熟人,立刻朝她拍了拍板凳:“唔唔,唔唔唔!”
南淮嫌弃:“你咽下去了再讲话。”
他扭头看龙竹,见对方行色匆匆,发丝凌乱,脸上手上都是灰,颇有点狼狈。
方序终于把馒头咽下去:“嗝——龙竹,你刚刚去哪了?”
龙竹坐下来闷头喝了一大口汤,这才抹抹嘴巴:“去散步。”
南淮狐疑:“怎么会弄成这样?”
龙竹盯着外套上的破口,想了想:“猫抓的。”
方序:“观里有猫?难道是山里窜来的野狸子?”
龙竹捧着碗,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是挺野,我都差点没躲过……”
第40章 判官之一
龙竹脖子上挂着义工证,百无聊赖趴在功德箱旁边的桌上,看着一拨又一拨人进殿叩拜,随手顺了个供果吃。
恰好南淮过来,见此情形大惊失色:“你怎么在这吃供果!”
龙竹心虚藏起果核:“我看放着没人要。”
南淮一跺脚,拉过她鬼鬼祟祟压低声音:“我们都是等游客走完了再吃,下次注意。”
龙竹沉默一下,点点头,略带不舍地从兜里摸出五六个放回去。
南淮:“……”
才刚放上供盘,一个小孩不知从哪钻出来,恶作剧似的扯了把桌布,哐啷一声,碗碟杯盏东倒西歪,供果香花洒了一地。
殿外方序瞧见,下意识大喝一声阻止,那小孩却皱着鼻子,红了眼圈,瘪嘴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刚还满面宠溺的两位老人此时急了,心疼扶起孙儿,瞪眼责怪道:“你们长丰观的道士怎么回事,凶一个孩子做什么!”
南淮走过去拱手赔笑:“两位善信不要动怒,我们观里有个说法,冒犯神像家里遭灾,我这道友也是怕您招来祸患。”
老头听得心里发堵:“你们这些道士,开口闭口都是灾啊患的,有你们这样咒人的吗!我家一个月捐的香火钱够你们吃喝一年,小心我投诉到你们观主那去!”
小孩扭着身子撒泼:“奶奶!爷爷!我疼!”
老太心疼地无以复加:“冬生,让奶奶看看,是不是伤到眼睛了?”
老头瞬间底气十足,声音越发洪亮:“我看你们长丰观也是名过其实,光天化日下欺负小孩,我要把你们曝光到新闻上!”
旁边有人劝道:“老大哥哎,先送孩子去卫生所看看吧,别真伤了。”
老两口这才小心翼翼把小孩背起来,临走时,小孩幸灾乐祸地冲方序龇了龇牙。
南淮满脸晦气:“每年都有这种人,以为捐点钱神仙就能把他家破铜烂铁变成金子。”
方序早也见怪不怪,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香客,旋即过去打招呼:“刘善信,你来祈福吗?”
那香客容光焕发,摸了摸身边女孩的发顶:“这次是来药王殿还愿的!”
方序有些惊讶,看向一边瘦削羸弱的女孩:“令嫒的病好了?”
“是啊!”香客笑得合不拢嘴:“说来真的太幸运了,大城市的医院都说这个治不好,结果回老家听说镇上卫生所有个儿科圣手周医生,只开了半月的药,身体就好起来了!”
她合掌感慨:“肯定是我祈福心诚,被药王爷听见了!”
方序好半天回过神,向对方道过喜,又目送母女俩离开。
南淮走过来:“怎么了?那不是刘善信嘛,她女儿病好了?”
方序:“是啊,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不太好。”
南淮:“哪里不好?”
方序:“我就觉得那个女孩……唉我说不上来。”
南淮古怪瞅他一眼,又扭头问龙竹:“你有看出哪里不对吗?”
龙竹正偷偷啃供果,见两人突然回头看自己,十分淡定地将果子放回去,还细节地把啃过的缺口朝内。
她含糊其辞:“是有点不对。”
南淮顾不得偷吃供果的事,追问:“怎么说?”
龙竹回忆了一下刚刚一晃而过的女孩身影。
“她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
近日得闲,南淮方序叫上龙竹下山采买生活用品。
山脚长丰镇虽然不大,但旅游服务业发达,看上去也十分热闹繁荣,满大街的土货商场、当地风味餐馆和道门祈福类纪念品商店。
方序得意道:“凭我们道士证还可以打折。”
龙竹趴在手工艺店门口货架边,看着一只羊毛毡制作的白羽长尾山雀。
她新奇地招呼两人:“你们看这个,像不像你们观主?”
两人沉默看向铭牌上硕大的标注:Q版肥啾,二十元一只。
南淮无语:“你以后别当着观主的面说这种……”
话没说完,龙竹已经把鸟摘下来,看向方序:“打折。”
方序:“……”
不是很情愿地掏出道士证。
南淮心想,算了算了,她喜欢就买吧,只要别拿去招惹观主就行。
几人兴冲冲提着大包小包从购物街穿进穿出,彼时,对面派出所起了骚动。
怀抱小狗的贵妇人将一个年轻道士追得满街跑,她手拿一只高跟鞋,尖声叫道:“好你个江湖骗子!你看老娘今天怎么弄死你!”
年轻道士袖袍生风,跑得贼快,与对方在街巷里兜圈子:“夫人,我这明码标价正经生意,您要不先把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