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江愿安忽然便愣了神,回京川...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要去元璟府见到梁疏璟了?
  “怎么了?若是不想回去,我们便再多待些日子。”许寒枝轻声道,生怕哪处勾起她不好的回忆。
  可一直逃避下去怎么会是办法呢...江愿安沉重点了点头,默默喝下一口莲子粥。
  “好,那我们用完膳便乘车回去。”
  明明已经在江南待了好些日子了,可她还是觉得只要梁疏璟不在眼前的日子,过的都那么快。
  她该以怎么样的姿态再踏入元璟府的大门、再去面对知晓背后这一切的璇玑、面对那处朱门紧缩的思君苑、面对...早就不在的汀兰郡主。
  不出几个时辰,她们便乘着马车回了京川。她透过车窗向外看去,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连丰乐楼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回到江府后,知秋远远见到她便开始掉起眼泪,一路哭到跟前:
  “夫人,您罚知秋吧,都是知秋没看好小姐,小姐都瘦了这么多...”
  许寒枝冲她轻轻摇了摇头,便让她退下了。
  “元璟府,还去吗?”她问道。
  “当然要去,否则这个月缺了多少勤了...”
  她努力以轻松的口吻回答许寒枝,好让许寒枝看不出她心中的挣扎和难过。
  “好,那你早些回来,娘等你用晚膳。”
  许寒枝看着她逃避的眼神,并未揭穿,只是多关照了一句。
  “好。”
  话落,她便又乘着马车赶去了元璟府。
  马车停在了元璟府门口,她下车后静静伫立在原地,抬头注视起那块高高的牌匾。以前怎么没发现,那块牌匾竟然挂的如此高。
  家仆见到是她,二话不说便敞开大门将她迎了进去,还低头问了句“江少卿安”。
  她还是踏着沉重的步子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只是这次令她意外的是,不仅未在府上见到璇玑的身影,连霜浓和月见都未来迎她。
  她有些不甘,难道自己这么快就被元璟府除名了吗...
  她凭着记忆寻到了那间熟悉的书房,可惜并未寻到梁疏璟的身影。包括他最喜待的静心亭,也未出现他的身影。
  一时间,元璟府少见冷清的可怕。
  “江少卿?您...怎么来了?”
  霜浓的声音忽然传来,可惜语气渐渐弱了下去。
  这话令江愿安匪夷所思,难道说梁疏璟已经抹去她少卿的官职了?不能吧...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从梁疏璟问起:
  “...你们殿下呢?”
  “殿下他...”
  霜浓肉眼可见的搪塞起来,脸上再不出现以往的欢脱。
  “他怎么了?他没从西域回来吗?”她本着不想过问,但不得不问的心态追问道。
  “奴婢领您去看吧...”她低着头开口,领着江愿安走了。
  璇玑关照过她们,不论是谁来,都不能轻易带去见殿下,可如今江少卿站在跟前,连这种事情都要瞒着吗?
  走到梁疏璟房外,璇玑正合上房门,手中端着一碗药盅。
  “江少卿...?”
  话落,璇玑将视线落向霜浓,带着些许苛责。
  “奴婢本不想带江姑娘来的...可殿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霜浓低声替自己辩解,如今早过了大夫当初说的三日,可殿下却迟迟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到底怎么了?你们让我进去看看——”
  正当她准备强行推开房门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房门却兀然被房内的人打开了。
  梁疏璟穿着一层贴身的里衣,脸色苍白的吓人。手腕仍缠着厚厚几层纱布,深邃无光的眸子看向江愿安。她一眼便看出梁疏璟的不对劲,轻而易举便注意到他手腕上缠着的白纱布,焦急的上手便要去抓,却被璇玑和霜浓慌乱拦了下来。
  “江姑娘!殿下如今病体还未痊愈,不能动伤口——”
  “伤口?什么伤口?”
  她想挣脱开来,可二人却是铁了心不让她碰梁疏璟。
  梁疏璟就这么冷冷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一句也未多解释。
  “让她进来,你们退下。”
  面对江愿安那双藏不住关切的眸子,他终于开口让璇玑放人进来。
  二人松开了江愿安,俯身退了下去。
  他领着江愿安进屋,屋内充斥着极浓的清苦气息,像是被中药泡透了屋子。
  梁疏璟未再开口多言,方才下床开门已经费了他极大的精力,他撑着步子,继续躺回了榻上。
  “你手腕...是什么伤口?”
  她心中猜到了零星半点,可她接受不了那样的事实,除非是从梁疏璟口中亲口说出。
  “小伤,不足挂齿。”
  他的声音那么轻,丝毫没有以前璟王殿下的那般气势与威严。
  “什么小伤能让你变成这样?还偏偏是在手腕上?”
  她真想撕开梁疏璟这副自诩清高的伪装,让梁疏璟抱着她痛痛快快哭一场。
  “你要揭开纱布看看吗?”
  梁疏璟递出手腕,目光幽深的看向她。
  “我只是觉得,这了无所有的残生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想去寻家人团圆。”他接着轻声补充道。
  听到这句话,江愿安的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
  “你疯了吗!?这么急着去死吗?”
  这是江愿安第三次在他眼前落泪,和第一次在西域一样,担心他的安危吗?
  “江愿安,”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以防体力不支再次昏过去。
  “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
  这是梁疏璟第一次不带任何感情的唤她的全名,这些话,她不该说,是因为没有合适的身份去关心他,还是因为主仆之别,不得僭越?
  “我不说,那要我看着你去死吗!?”
  她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声音裹挟着哭腔。
  “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会骗你了,我们两清了。”
  梁疏璟的声音依旧像一缕清风,虚无缥缈,将二人之间的过往种种一笔勾销。
  “两清?凭什么两清?你到底凭什么觉得,只要你死了,所有人就会原谅你?你让汀兰郡主怎么办?你阿姐怎么办?我怎么办!?”她从未觉得自己竟能哭的连话都说不全,眼泪齐刷刷的往下掉,样子看起来一定很狼狈。
  “娘亲已经不在了,我带着阿姐日日活在无边无际的悔恨与思念中,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活着,就是为了背负这种种罪孽吗?我不想做你眼中居心叵测、令你失望的璟王,不想做一个让阿姐忧心的孩子,也不想再去做一个只能思念娘亲的孩子,万般种种,我背负了四年,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解脱,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极其费力的辩解,让梁疏璟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梁疏璟!”
  随即而来的,是江愿安紧紧闷在他怀中的哭腔。男子急促的心跳隔着胸腔听的一清二楚,陌生的中药气息充斥她的鼻尖,她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听,只想用尽全身力气去抱紧他,似乎再晚一秒,这个人就再也不在了。上一次与他相拥是在云清寺,她本以为那样的温存眷恋,会在她和梁疏璟身上缠绵很久,可是根本就不是那样、根本就不是...
  过往的一切温存、眷恋,全都被毫不留情的撕开了,撕得支离破碎。朝夕相伴的这么多个日夜,梁疏璟真的从来没对她动过一丝真心吗?
  女子的哭声唤回了他几分清明,可是他说的根本就没有错。这样的罪孽,他再也不想背负了。
  第49章 苦海
  手腕处缠绕的层层纱布又溢出一抹殷红,他忍着伤口的疼痛,任凭怀中女子的热泪沾湿了他的衣襟。所有想说的话都被扼在了喉间,房内的气息压抑到了极点,女子歇斯底里的哭声铺了一地,还有他隐隐作痛的伤口,一片苦楚的心间。
  先前谢元祯过问他,要瞒江愿安瞒到什么时候,他无关紧要答了一嘴瞒到他死的那一天,如今真相就被摊开在她面前,那岂不是意味着该他死的那一天也到了么。
  可是她为什么还会抱着自己哭呢。
  原本就急促的心跳,加上如今脑海中这个无解的问题,他只觉鼻间呼吸一阵急促,甚至来不及开口唤她的名字,眼前一黑,再次昏了过去。
  “梁疏璟!梁疏璟!”
  江愿安满脸泪水扶起他,可无奈她怎么摇晃面前的人都毫无反应。
  “来人!快来人!”
  屋外的璇玑急匆匆带着大夫进门,一番诊断过后并无大碍,璇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
  “无妨,大夫只是关照殿下这几日需要静养,更何况殿下昏迷了好几日,今日难得姑娘来了,殿下倒醒了。”
  “对不起...我...不是专程来气你家殿下的。”
  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若说心底没有自责,那自然是假的,她如今已经自责的不行了。
  “好了,江姑娘,出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