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没有套路的时候,套路本身就是最新奇的存在。
  套路胜在成熟稳定,不惊艳但足够让大多数人适应,政治稳定是国之大幸,最怕就是不稳。
  讨论完“功臣”,就该进入正式的话题了。
  “不日汴国国君森便要入景昌,亲自送来汴国舆图,正式投降,这受降大典,不知太宰可有什么好主意?”
  沈知微感觉问出这话的自己,听着像是个大反派,反正就是那种不怀好意的家伙。
  妫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仔细思考,给出一些诚恳的建议。
  “汴国投降一事,安国国君恐怕不会让其顺利进行,那几日必须要保护好汴国国君的安全,以防安国暗中派人刺杀,破坏受降大典,至于大典之上,大王只需坐于王座之上,等汴国国君叩首即可。”
  事情到了受降大典这一步,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其实哪怕汴国国君身死,也不会对结果造成多少影响,现在胡幼安已经领兵进入汴国国都永明城,谁都别想反悔。
  除非安国直接宣告反了,要跟大王的王师决一死战,那真是不想活了,现在天下乱成一锅粥,大家都想找个理由大杀一场,安国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当出头鸟,绝对会被所有人摁死。
  正是知道其中的凶险,妫央才会确定,这次受降大典只需防备有人暗杀汴国国君,其余不必在意。
  这可不是沈知微想要听到的答案。
  沈知微不死心地问:“真不用做什么?汴国还有不少贵族,他们可还没有死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话是这样说,可各诸侯国已经分出去几百年了,最少也得有百年。
  百年时间,让那些贵族早就心生归属,他们明面上说自己还是大周的子民,实际上早就不认大周了。
  现在汴国重新被王室收回,他们以后就不是国中数一数二的大贵族,而是要跪伏在天子之下的臣民,景昌的官员和贵族都要压他们一头,他们哪儿会那么容易认输啊。
  战场上的血已经流完,接下来要流看不见的血了。
  妫央为难地皱了皱眉,拱手道:“不知大王有何顾虑?”
  他不明白那些贵族的想法,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在一地长久作威作福的大贵族之后。
  他原本的家族是诸侯之一,诸侯本身就屈于天子之下。
  从某种角度来说,诸侯比诸侯国中的臣工贵族,对周朝的归属感更强,这真是一个颇为讽刺的事实。
  “顾虑谈不上,只是想到了泰晟,当时泰晟城之所以能被闻桃接手,是因为大半贵族连夜出逃,汴国的贵族没走几个吧?”
  地方打下来后就是治理的问题,后世一句话总结的好,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打仗总有结束的时候,可治理是没完没了的挑战。
  沈知微手下能用的人不多,她有点儿想将妫央给派出去做郡守。
  把闻桃给叫回来做太宰,沈知微直觉闻桃和胡幼安关系更好,如果将这两人分开,她们应该就不会再给她“惊喜”了。
  此时的沈知微并不知道,她的几个属下,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随机组合都强的可怕,哪怕互相之间关系一般,合作共事的时候,都能带给她角度不一的背刺!
  “是,汴国的贵族大半还在永明城中,不过他们以前是汴国国君的家臣,以后自然也可以是信任汴州郡守的家臣。”
  妫央不明白沈知微到底在担心什么。
  “在太宰心中,郡守是下一个国君吗?”
  沈知微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妫央目前存在的最大问题。
  那就是妫央不理解后世的官员制度,或者说,目前所有人都不太理解后世的官员制度。
  因为不能全面了解,所以在面对未知时,会将自己的认知套上去,不了解郡守,那就将诸侯的设定套上去。
  导致郡守好像是诸侯的另一个名字一样。
  同样的问题也出在妫央对待首辅官职的态度上,他认为首辅就是太宰的另一个名称。
  背后隐藏的庞大官员体系,他是一点儿没有察觉到。
  不怪妫央、闻桃以及其他人,是沈知微没有将完整的官员体系拿出来,她也不敢拿,怕拿出来后必须推行科举,接着大周就原地起飞了。
  “央愚钝,还请大王明示。”
  妫央察觉到自己的误会,恭恭敬敬等待沈知微解惑。
  沈知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多了就藏不住了,早知道她还不如不弄什么郡守,可是不弄郡守,那就还是诸侯割据,仗全白打了。
  “郡守乃是官职,五年一任期,不可在原籍为官,郡守所行之权与侯国国君相同,却也不同,郡守不可领兵,只理政务,这样解释你可明了?”
  沈知微避重就轻地说着,妫央略觉奇怪,复问道:“那何人执兵权?若遇到他国来攻,郡守该如何反击?”
  “一地都尉执兵,若有他国来攻,自可请都尉领兵回击,接着送军报入景昌,得天子令行军。”
  沈知微承认这个步骤比郡守直接领兵回击要繁琐很多,可唯有这样,才能收拢权力。
  军权在谁手里,天下才在谁手里。
  妫央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只隐隐察觉,若天下诸侯都成了郡守,那天下再不会陷入如今这般四分五裂的争斗之中。
  因为所有郡守都是大王的臣子,而非帮天子牧民的一地国君。
  话题扯远了,沈知微原本是打算说怎么破坏受降大典的,也不知道怎么跑到郡县制上了。
  其实郡县制早就有了苗头,只是没有沈知微拿出来的这么详细。
  沈知微还没说,郡守之上有州牧,汴州极大,统领汴州的该是州牧,其下小城是郡守。
  之所以没说,一是不打算将官员制度那么完整的搬过来,二是人手不足,严重不足。
  完整的官员制度需要的官员太多了,远不是现在大周的那点儿臣工能运行起来的。
  妫央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儿说大王英明,称赞大王设想的郡守一职实在是太妙了,若天下都实行此官职,就能彻底杜绝诸侯之乱。
  “哪儿有那么简单,汴国的问题就明摆着,受降容易,如何处理那些汴国家臣呢?”
  沈知微略带期待地看向妫央,希望妫央赶紧动一动他的脑袋瓜,给她一个石破天惊的好主意。
  妫央憋了半天,有了个法子,那就是让汴国国君昭告天下,废除汴国此前给出去的所有封赏。
  沈知微沉默了一瞬,然后大赞此法甚妙啊!
  沈知微用膝盖想,都知道这法子没法用,肯定实行不了!
  给出去还能要回来?做什么大梦!
  不给贵族封赏,贵族敢自己上手抢,进了贵族口袋的东西还想要回来啊,真是人年轻,什么事情都敢想。
  沈知微几乎可以预想到,当此命令传入汴地后,那边的贵族会如何疯狂的反抗,肯定会跟王师拼个鱼死网破。
  到时候,胡幼安绝对控制不住局面了。
  沈知微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她让妫央回去准备一番,等汴国国君到了景昌,就让对方下达这个命令。
  妫央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他自己就是个崇尚名利之人,自然知道世家大族的人,有多爱名利,多维护自身的金钱土地等一切财富。
  他起初只是想着,废除汴国现任国君给出去的封赏,森才上位没多久,压根没封赏过几个人。
  没想到大王不容他补充,直接就让他下去准备了。
  妫央一看大王那架势,是铁了心要将汴国国君给出去的所有封赏全要回来了。
  这都不用查记录,直接把汴国境内的贵族的土地宅院全没收就行,汴国立国也有百余年了,现在汴国贵族的一切,几乎都是汴国国君封赏的。
  妫央原本想劝一劝,转头一想,大王什么时候干过糊涂事?每一次大王的决定都是有深意的。
  而且针对汴国贵族一事,大王早有想法,今日大王叫他入宫,不就是为了引导他提出这个建议吗?
  至于为什么大王不直接命令,反而引导他说,那自然是因为大王怕他不够理解这条命令,以至于在执行时,不够彻底。
  所以大王的意思根本不是收回汴国贵族的一切,而是为了逼那些贵族反,胡幼安没有屠城,导致永明城里留存了一大批不听话的贵族,没有理由,如何能收服那些贵族?
  妫央在出宫的路上,逐渐想明白了大王的深意,并且坚定得认为,大王就是这么想的。
  他给胡幼安送去密信,信上内容全是他认为的“大王的想法”,他提醒胡幼安,提前做好布置,只要抓到那些贵族不满的举动,便直接行动。
  真要是给那些贵族行动的时间,恐怕会叫军中损失过大。
  现在胡幼安提前有了准备,贵族们插翅难飞。
  汴国国君森沉默面对听闻他送了求降书后,进宫骂他的臣工,那些臣工好似已经忘了,他才是汴国国君,他们怒骂他懦弱,骂他守不住家业,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