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真不让摘走?”
  站在胡幼安身后的丘摇摇头,一脸苦相地说:“真不让,还说谁要是想摘走夜明珠,就先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啧,亡国之人本该如丧家之犬,他怎么这么硬气?”
  胡幼安频频咋舌,很是不耐烦了。
  “他是郡守和县令的老师,还有一门学生,故交更是遍布天下,要是我有这背景,我也硬气。”
  “叽里咕噜的瞎嘀咕什么呢?”
  丘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瞪了丘一眼,胡幼安又看向塔顶的夜明珠,大白天都能看见那隐隐的光辉,多好的宝贝啊,献给大王,大王必定会很高兴。
  拥有强辐射的夜明珠如果真摆在沈知微面前,沈知微估计要尖叫了。
  “罢了,半只脚踩进棺材的老头子,和他纠缠也没意思,不日吾便要回景昌接受大王的奖赏,此次凯旋而归,一举拿下大半汴地,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胡幼安嘴上这么说着,看向夜明珠的眼神还是充满了垂涎。
  丘不敢说话,他怕自己再来一句,胡幼安就改了主意,非要跟那昶子死磕。
  不远处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粗壮有力的老头正瞪着一双圆目,一眨不眨地盯着胡幼安看,一直等胡幼安领兵离开,他才陡然松懈下来。
  跟在他身边的女子见此,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老师这是怕了?”
  “谁怕?谁怕?你这不着调的猴儿,你领着这等煞神前来夺明珠,列祖列宗在上,也不怕晚上祖宗去找你麻烦!”
  昶子转头去瞪他那最顽劣的徒儿,只见他徒儿非但不为惹尊师生气羞愧,反倒笑得更猖狂了。
  “汴国都没了,有本事,他们来找我这不孝之人来。”
  汴宵自打知道汴地尽归天子后,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每天都笑得特别大声。
  昶子被气得心梗,他不觉得学生为天子效力是错,他只是看不惯汴宵的行事作风。
  这么多年了,最气他的还是这个徒儿。
  “快走快走,莫要在为师面前晃悠,惹人心烦。”
  “师父不必赶宵,宵见到人自然会走。”
  昶子闻言皱眉,不满地说道:“你师妹今年才十四,叫上你们那么多同门还不够,还要急着让你师妹出山?”
  汴宵两手一摊,颇为无赖:“并非宵之本意,是闻桃师妹的意思,她想接师妹去景昌,师妹孤身一人,总跟在老师你身边,不接触外人,确实不太好。”
  昶子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叹出一口气来:“唉,那孩子命苦啊……”
  汴宵口中的“师妹”,并非昶子收的徒弟,闻桃就是昶子最小的学生了,那位师妹,是昶子的师弟在外游历时救下的孤女。
  前段时间,昶子的师弟客死他乡,临终托孤于昶子,将跟在身边七年的孩子送到了昶子这儿。
  说是学生,其实就跟亲女儿没两样,昶子见到她便想起师弟,心中满是悲伤,因此对那孩子更上心培养。
  “以前确实命苦,但她命好,遇到了师叔,这样命苦的孩子如今到处都是,阿桃想好好培养她,师父你就松手吧,论养孩子,没人能比得过阿桃师妹。”
  汴宵说起那位师妹并没有多少怜惜之情,这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遗憾,只光是活着,就已经比太多人强了。
  昶子长叹一声,点头道:“你所言不错,那你今日就带琼玉走吧。”
  琼玉是个很贵重的名字,象征着美好的品性,每每喊出这个名字,汴宵就会感叹师叔对琼玉师妹的期望。
  琼玉对于自己要跟着汴宵去往景昌一事,并没有多少不愿,甚至还有一些期待。
  以前她跟着师父一起到处游走,很少会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呆着。
  在汴国呆了一年有余,其实她都呆的有些烦了,她还没有去过景昌,真是令人期待。
  梳着双环髻的少女透过窗看向湛蓝的天空,空中几只飞鸟留下淡痕,转瞬又消失不见,她的目光随着那几只飞鸟远去,似乎想透过千山万水的阻隔,望向她梦中几次出现的故人。
  ——
  将妫央送走后,沈知微只觉得天更蓝了水更绿了,她又行了!
  之前她天天盯着军报看,就怕一个不小心又被人给背刺了,现在好了,她不用看了,因为背刺她的人,一个远走他乡,一个就在眼皮底下,不可能背刺她了。
  有些时候,人太高兴就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而在这个时候,越是不想发生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沈知微认为她将妫央扔走就能杜绝背刺,却不知外头天高海阔任鸟飞,有人出去就浪起来了。
  妫央到永明城的第一天,直接一路走一路送纸,沈知微不光给了他一箱子纸,还承诺以后每个月都给他三箱子的份额,让他随便用,上厕所用都行。
  沈知微原话肯定不会提上厕所的事情,但意思是那么个意思。
  落在妫央耳中,未尽之语就是可以随便用纸来拉拢人心,上不封顶,随便用!
  君主的大方,就是臣工的荣耀,妫央一路撒纸的行为,被无数读书人交相称赞,他们确实有钱,都是贵族出身,但有钱也不妨碍他们觉得纸贵,有钱也不妨碍他们觉得白捡的纸是好东西!
  撒纸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真正的财大气粗了。
  而起撒纸这种行为,在贵族们看来,十分的雅,是独属于读书人的趣事,既能满足他们炫富的想法,又不会显得太过于高调难看,还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事情。
  贵族看见了妫央的富有,而怀才不遇的人,则看见了妫央对有才能之人的渴望,连名贵的纸都可以随便送出去,诚意满满。
  而且现在永明城一切都是新的,到处是胡幼安领兵平息贵族叛乱后留下的断壁残垣,太多岗位上的贵族都被胡幼安给砍了,空着的官职不要太多,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如何能不叫他们心动呢?
  如果占领永明城的是安国,那可能就是另一个结局了,对于安国,汴国的人天生充满敌意,两国之间血海深仇实在是太多,安国想要彻底压下永明城的不忠之心,只有屠城这一条路可以走。
  现在占领永明城的是天子,天下本就是天子的天下,让汴国的人转投天子,他们不会有丝毫反抗之心,反倒觉得理所应当。
  沈知微还不知道,她这个天子的头衔,让她少走了多少诸侯的弯路。
  妫央落脚永明城后,门槛都快被上门自荐的人才给踏破了,他们热情满满的来寻妫央,妫央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不管官大官小,都给他们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有了新的工作,就有了动力,永明城的人们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而那些出钱出人出力,最后什么好处都没得到的诸侯,见此都快要被气死了。
  安国国君是其中最生气那个,哪怕他将姜城打下来,挽救了安国的颜面,他照样生气。
  受降大典上,他本来有意发火,没想到天子突然宣告要收回汴国国君昔日送出去的所有赏赐,这一下让他有些懵了,他还没动手,敌人先自捅一刀,这是什么招数
  接着就是永明城贵族的反抗,以及他们被迅速压下去的消息传来。
  这时安濯才明白,天子不过是虚晃一枪,命令下得决然,听起来很可怕,实际上她只是借此来昭告天下,天子依旧是天子,天下依旧是天子的天下,一旦有人不忠,其下场便是如永明城的贵族一般,满门被屠。
  安濯觉得天子此举是自掘坟墓,以前国与国之间打仗,贵族们都觉得跟自己没太大关系,天子此举一下,贵族们还不拼了命的去保卫自家国君吗?
  安濯作为国君,自然是觉得贵族应该是这样想,却不知道,确实有一部分贵族这样想,但更多的贵族,是害怕。
  害怕于未来有朝一日,安国也被天子打下,而他们成为下一个汴国的贵族。
  因为害怕自己也成为被屠满门的贵族之一,所以他们私底下悄悄开始和景昌联系,想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在安濯看不见的角落里,人潮汹涌。
  日子转瞬即逝,秋天又到了。
  云国和宁国都乖乖低了头,这场大战彻底结束,沈知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很少听见有诸侯国被灭了。
  本以为之后日子就这么慢慢过,沈知微不时催一下简体字和普通话的进度,就等着到处都成为自己熟悉的简体字。
  谁知道,到了秋日末,一个消息接着一个消息轰炸而来。
  先是安国国君称王,随后云国、宁国紧随其后,北国见此不甘示弱,同样称王了。
  与此同时,公子荣被安濯送到了北国国都奉宝,成为安濯拉拢北国联盟的“礼物”。
  之前被无数人明里暗里羡慕谈论的兄弟情义,此刻全部化作乌有,之前安濯拼命救下表兄的壮举,再谈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