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文玉应声看来,同样发现姜岐对她的称呼已然改变。
  是怕她无法接受吗?
  可她明白,这些都不是姜岐可以控制的,文玉叹了口气:这些年辛苦了,安之。
  文玉姜岐还欲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她本名姜岐,字安之。
  可是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凡间百姓称她后土娘娘,轮回司的阎王小鬼唤她泰媪,幽都众生奉她为幽都王。
  就连酆都,从前整日里都是师姐师姐地叫,极少唤她的名字。
  唯有元阙一直会叫她的名字,叫她安之。
  当年她离开幽都,为了追去度朔山做了轮回司的孟婆,这才没能及时发现中洲异动、钩吾山地裂。
  是元阙散去一身修为,替她承担了因果,换来了三界六道万万年的安宁祥和。
  因而她后来重返钩吾山,在此封闭五感镇压地脉,守护元阙的神力,不过是偿还当年便欠下的债罢了。
  姜岐泪眼婆娑,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正笑得温和的文玉。
  她非常确信,文玉是元阙,真的是元阙。
  你想叫元阙就叫。文玉故作轻松地笑着,仿佛毫不在乎。
  横竖姓名就如同一个符号,不论如何称呼,是改变不了人的本质的。
  阿玉想做元阙吗?
  那阿玉便只做阿玉。
  师父的话犹在耳畔,他要她只做阿玉。
  那她倒要上去问问,师父是要做句芒还是子瞻。
  如今危机已除,诸位可自行离去。文玉深吸一口气,较之方才已冷静了好些,也不必再劝什么,我要再上钩吾山。
  上不去的,小玉。宋凛生眼中满是心疼,可仍旧照实说道。
  文玉闻言自是一惊,奇怪地看向宋凛生,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
  澹青。宋凛生也不多解释,只低声唤道。
  多年追随产生的默契,令澹青立时明白,当即化作龙身穿云而去,直指钩吾山。
  可他不过行至半途,便被一道强大的青芒挡回,如此反复数次,亦是无法突破那道屏障。
  是结界。澹青无奈,只得折返回来,句芒君他定是早料到文玉君你会
  他一向张扬,说话办事从无顾忌,可此刻面对文玉,澹青却克制了许多。
  真没想到,文玉君会是传说中的元阙神君。
  虽从未得见真容,可自打他追随主人起,就常听到这个名字。
  竟然是她。
  为什么不肯见我。文玉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不似先前那般歇斯底里,还没来得及唤你一声子瞻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从来没要求过什么,只是一句称呼而已,她也没能办到。
  小玉放心。事到如今,宋凛生也没什么好隐瞒,子瞻他不会有性命之忧,只待将琴龙骨的戾气消解便可出山。
  当日在断云边,他只说小玉修为不稳、灵力渐弱,时有昏厥之症,必须得取回放在钩吾山底下的神魂。
  却没提到这背后,竟会要他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宋凛生忍不住嗤笑一声,在子瞻面前,他永远是如此自惭形秽、卑劣自私。
  四百年前的那盘棋局,看似平手,实则是他输了。
  他永远比不上子瞻。
  此话当真?文玉眼中燃起点点希望,追问道。
  只是宋凛生肯定地颔首,却无奈道,究竟何时出来,全凭他何日想通。
  他此举与其说是镇压钩吾山,倒不如困守自身更贴切。
  子瞻这么做,到底是无法面对小玉,还是宋凛生?或者说他自己。
  文玉回头昂首遥望着钩吾山巅,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她此行中洲,原本一直想着快些解决这些事,就赶回春神殿向师父复命,再同他好好说说路上遇到的人和事,说说自己学到什么、长进如何。
  如今来看,是不能够了。
  子瞻,一切恰似庄周梦蝶。
  是文玉、还是元阙,她会找到答案的。
  我要回春神殿一趟。文玉深深地吐纳了几圈,郑重说道。
  师父说敕黄在家吃草,她才不信。
  大概是师父怕敕黄嘴巴不严会说错话,才特意不让他跟来罢。
  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找到敕黄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鸣昆抬步与文玉并肩而立,他不知句芒是如何成了她师父的,但有果必然有因,我与你同去
  文玉偏头看向鸣昆,他眉心那点碧色很是好看,衬得整个人姿容清丽、超凡脱俗。
  鸣昆身为元阙的本命剑,又是怎么变作了发簪到了她身边
  隐约的真相似乎就在文玉眼前,如雾里观花、水中望月,能远远瞧见却又并不切实。
  文玉俯首望向挂在腰间的鎏金球,宋凛生说闻锺是流落凡间自己找到了她,那鸣昆呢?
  难道一切真是偶然。
  不对,文玉总觉得有些蹊跷。
  方才在记忆中看到的那盏小鱼灯她分明在江阳府见过,而在江阳府将鸣昆赠予她的人是
  穆同。
  第327章
  乘云巘上终年仙雾缭绕、白鹤长鸣,云光乍破时,便似千万缕金丝线自其中穿透而出,织成薄如蝉翼的锦缎,赠予名川与河山。
  你给我解开敕黄一面挣扎,一面出声打破了这份安宁,听见没有
  他被几缕纤细的竹篾捆着,看似不打紧,却实在是难以脱身,动作间不慎翻滚在地,臂上的银环碰撞,激起阵阵清鸣。
  郁昶这个家伙油盐不进。观蓝一指带起几片浪花,轻巧地将人扶起,我劝仙友别白费力气。
  就好像他在这儿好说歹说,是口干舌燥、七窍冒烟,郁昶莫说跟他回沅水之滨,就连个眼神也没给过。
  他与这位敕黄君,实在是同病相怜。
  你到底知不知道乘云巘上是什么地方?敕黄横了观蓝一眼,继而对着郁昶咬牙切齿道,也由得你放肆?快放开我
  鼻环被晃得左摇右摆,敕黄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任其如何吵闹,郁昶静坐一旁、不为所动,玄金色的衣袍拢在身上,似乎让他筑起了无形的屏障。
  非是他绑了敕黄,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这是你家神君设下的,你合该找他才是。观蓝指尖翻起层叠的浪,就这么随意地掂着玩儿。
  内陆气候不好,他是真的想回沅水之滨了。
  不提便罢,说起这个敕黄更是心焦火燎,你明知道神君要去钩吾山,为何不将人拦住?
  他被捆着那是无计可施,可郁昶和观蓝两个竟眼睁睁地看着神君去、去钩吾山
  为何要拦?观蓝握掌成拳,浪花亦随之消失不见,奇道。
  敕黄气血翻涌,眼前一黑,你
  人各有道,来去自由,才是这世间法则。不同于敕黄的激愤,观蓝似乎真的不明白,眉宇间的疑惑更是显而易见。
  他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敕黄简直不愿听,那你为什么非得要郁昶回沅水之滨?
  唔似乎真被问住,观蓝竟陷入了沉思。
  敕黄与观蓝二人在这头吵得有来有回,却丝毫影响不到那头的独身坐着的郁昶。
  看着远处的破开的天光,郁昶知道,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他瞧着眼前飘来拂去的风筝,再看手中拎着的小鱼灯。
  绯红色的鱼鳞铺了满身,每一片都用金线勾勒,在其内焰火的照耀下,流光回转、栩栩如生。
  这只鱼灯郁昶曾在观梧院见过,就挂在文玉门前的屋檐下。
  这其中仿佛有某种关联,只是他尚未厘清。
  思绪有些放空,郁昶不禁想起敕黄的那句话
  乘云巘上是什么地方。
  怎么不在你的断云边待着?郁昶一手丢开被他打回原形的敕黄,居高临下地冷哼道。
  原本油光水滑的大黄牛此刻浑身乱糟糟的,不但毛发沾了灰,还摔了个四脚朝天。
  句芒搁下手中的看了一半的卷,施法将敕黄变回人身,而后才云淡风轻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对于郁昶的到来,他并不感到意外,在何处待着不都会被你找到吗?
  神君,是我没能将人拦住。敕黄顾不上周身的疼痛,忙请罪道。
  似乎淡淡地笑了一下,句芒又重新捡起那已然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的手札,继续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