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她的新郎[年代] 第46节
  宋行简应和着,他真是细心的性格,最后还不忘用热水泡过的毛巾擦一擦。
  冯月出舒服多了,长长舒了一口气,向后躺在床上。
  第54章 新生活
  “冯姐,今天不接小青莲来呀?”
  新分配来的大学生高陵玉迈着轻快步子走进来,老旧的破门发出“嘎吱”响声,关上时候又被风带的发出“砰”一声,门楣上被震下来一层灰。
  新组建的城市监察管理大队在城建局机关大院东南角的那一排小平房里,房龄几十年不说,取暖都不能统一走,还得自己生炉子,每到冬天每个职工得轮
  班扛一袋棒糊子来,就是秋天晒干的玉米芯子,墙上还贴着生炉子表,除了大队长都得按时按点生,不过一般都是谁来得早谁生,早烧着起来早暖和嘛。
  一般都是冯月出来的早,因为幼儿园放学比单位早半小时,有时候她得耽误十分钟把小孩接过来,老这样不合适,总想从别的地方补偿回来。
  外面不体面,里面就更旧了,桌椅都是后面办公楼里淘汰下来的,老旧漆面掉得差不多了的笨重大桌子,跟大象腿一样粗,几个人都抬不动。零零散散几把椅子弹簧都漏出来,一坐下来吱嘎一声跟闪了老腰一样。掉漆的铁皮文件柜里面装着过期的文件,旧报纸,还有组织什么乱七八糟活动剩下的物料。
  是了,原来这根本就是杂物间,说要组建监察大队临时腾出来的。经过冯月出她们几人手这才算有点模样。文件柜掉漆的地方补上了,大笨桌子上铺了一层布,是那种很硬的老布,颜色老气,但是禁造,椅子能修的也修好了,修不好的拆吧拆吧卖废品了。墙上还贴了一张巨大的县城地图,上面有用红蓝铅笔标出来的重点管理区域,每天早上开晨会都会用到。
  桌子正中间放着一座摁键电话,有点年头了,线被拉得很长,前墙上贴着市容管理条例和工作守则。
  “嗯,今天她姥姥接她。”
  冯月出低着头正专心核对明天要在菜市场贴的公告,关于春节临时年货市场开放西门的通知,要在符合政策规范的基础上说人话,最好复杂的字儿少,让文化水平不高的人一眼望过去也能提炼出关键信息,让不认字儿的人听别人说一遍就能记住大概。
  冯月出已经比较有经验,她先是在城乡建设局做了两三年档案管理和文书工作,也把政治管理专业的大专文凭考过了,这期间她没少跟那些正经大学毕业的同事相处,她发现突击几年完成学业没有从小按部就班接受教育来的踏实,她总怀疑自己哪哪儿会不会出错,一遍遍地翻新华字典,平日也会去县图书馆借书看。
  她们单位的一些职位很固定,大部分一眼望过去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会变,冯月出对于自己原岗位自认为已经挖掘得很透彻了,再干也干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所以开大会时候说要组建监察大队她就积极报名了,连个像样办公室都腾不出来,待遇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人主动报名就谢天谢地了,临了凑了凑,又动员,才算是凑齐一队人。
  真是哪来的都有,市容的,工商的,交通的,环保局的……老老少少还真把人凑出来了,不过大部分还都是借调,不少人是观望姿态。
  队长姓刘,是退伍老兵,四十岁出头,从基层一点点上来的,嗓门很大,洪亮,个头也高,人不错,在外面也有威严,经常亲自带队,平时见不着他,他总在外面转,县里每个胡同串子犄角旮旯他都门清。
  冯月出还挺喜欢他做事儿的。
  副队长姓薛,是顶替父职进来的内部子弟,实际还不到三十,看起来有五十,长得有点像西游记里的奔波儿灞,可能是想来混个履历。整个城建局他好像都很熟的模样,对比他高的就称兄道弟,一出外勤就高高在上,整天说忙说累说工资不够养家,到办公室要不开会说几点废话,要不就翘个二郎腿翻报纸喝茶,晚到早退都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缺点了。
  悄悄说,冯月出看到过他好几回吃拿卡要的,还总追着队长签字,要报销,至于报销的内容,跟工作丁点关联都没有。
  这几年这些事冯月出看的不少,有时候她都震惊,看起来一点捞油水机会都没有的职位竟然也能创造出来机会,怎么这么厉害。
  说实话,她也不是没心动过,就拿报销举例子,要是跟领导混得好,一家几口人的吃喝拉撒都能去报,再找两个出租车司机或者饭店合作,虚开发票,伪造凭证,一月到手的钱比工资都高!那种感觉就像国家的钱是湖里的水,反正多的花不完看不见,别人一水舀子一水舀子的往自家舀,你看着也觉得心里痒,心想我就挖一小掏耳勺那么大,比别人少的多了,我还是好人。
  每当思想有点开小差儿的时候她在心里念一下女儿名字,激灵一下就清醒了,宋清廉、宋青莲,要是自己都做不到,那也太贻笑大方了!
  再说怎么不向队伍里的好同志看齐呢!
  不过那都是开始时候的心理了,现在冯月出心态已经平稳,她可以对天发誓她连一个芝麻都没贪过,但除了下班时候遇到熟悉的小商贩非要往她兜里塞俩橘子苹果的。
  她经常出外勤,在这部门也有两年了,算是摸到一点门路,街道需要秩序,老百姓也需要生活,具体情况灵活分析。
  其余的几位同事就都介于队长和副队长之间,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有的好的多点,有的坏的多点,有的坏也不算多坏,就是不干活跷着二郎腿混混日子这类的。
  因为这个部门的特殊性,大部分同事都是男的,如果算上那些街上主要巡查劝导的临时工就更多了,女的除了冯月出,新来的大学生高陵玉,还有一个吴姐,吴姐是其他单位借调来的,有点泼辣,负责内勤发放劳保用品什么的。
  出外勤时候会穿统一的深蓝色制服,带个红袖标,冯月出有些时候会有点迷茫,她们好像干着警察的活,但肯定不是警察,那是坐办公室的干部了吗,好像也不是。
  “呦,小仙女今天没来呀?”
  快到下班时候薛副队长就迈着四方步来了,这几天临近下班刘队长会来搞突击,因为抓住好几次早退,这才能看到薛副队长的影子。
  “薛队长。”
  身边有人跟进来的人打招呼,薛副队长最喜欢听别人把那个副字去掉,冯月出也觉得奇怪,他们关系户盯着荣誉不眨眼,又什么都不肯干,就想好东西直哐哐掉他们脑袋上。
  但有时候也让人生气,你别说,还真能掉。
  “嗯,没来。”
  怎么说也是自己领导,冯月出抬头说了一句,又低头认真核对,还把书翻得哗哗响,意思很明确,别麻烦我。
  宋青莲在冯月出单位很出名,实在是太漂亮的小姑娘了,人机灵聪明,嘴巴又甜,比电视上的小明星都招人喜欢,谁都爱来逗弄逗弄。
  她一来冯月出工位上就堆一堆好吃的好玩的,所以一般时候冯月出不爱带宋青莲来,影响别人工作怪不好的,但妈也忙,宋行简那边情况更特殊,所以大部分时候都得冯月出接来。
  有托儿所,但宋青莲说什么不去,她说跟那些笨小孩呆八节课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特别讨厌笨蛋,以前她还有个小男朋友,也不是小男朋友,就是幼稚园下课牵手到校门口的小朋友,那男孩头发是自来卷,毛茸茸的,像小猫,每天都给宋青莲揉着玩。
  但有一天宋青莲看见那小男孩张着十根手指头怎么也算不出来二加一等于几,还着急地哇哇哭时候,就在心底默默打叉了。
  “明天带来哦,我送给青莲糖葫芦吃。”
  冯月出懒得搭理,假装沉浸工作无法自拔。
  薛副队长也习惯冯月出这副模样,冯月出总爱穿红色衣服,漂亮的又很有劲儿,一点也不软绵绵,下巴尖尖的,整个人看起来跟朵花儿一样,很成熟的女人美。
  这个小县城几乎没有他打听不出来的事,但他还真没打听出来冯月出男人是做什么的,好像是在派出所上班的,但他看冯月出家庭住址那地方又很讲究,不像是个小片警儿能承担的。
  美丽又多秘密的女人呦。
  “哎,你们听说没,那个女明星,倪雪晴,演电影那个,上回咱工会还发票来,她跟一个导演搞一起了!那导演美国人,一大胡子!要我说,戏子就是崇洋媚外……”
  “可不……”
  后面带的话都不礼貌,甚至一句比一句离谱。
  他又哗啦一下翻着今天的报纸,坐下来跷起二郎腿喝茶。
  “呦
  ,露头就打,绝不手软,一切黑恶势力都是纸老虎,这个前两年上任的宋局长可真是有点子真功夫在的啊,还真把那地下赌场给一窝端了!”
  冯月出也算是知道这两个星期宋行简都不着家是因为啥了,他们在家几乎不谈论工作,宋行简工作都涉密,冯月出也不乐意跟他说自己今天没收几个苹果几把韭菜什么的。
  叮铃铃铃——
  急促又尖锐的电话铃声响起,高陵玉一把接过来,她算新人,接打电话收发信件这种事都她来处理。
  临近下班,还以为又是民众的投诉,没想到听筒传来很急切的男音。
  “你好,我找冯月出。”
  “月出姐,你电话。”
  所有眼睛都望过来,冯月出有点纳闷,接起来。
  “喂?”
  说实话那声音还挺好听的,高陵玉摸了摸鼻子。
  而且字吐得很清晰整洁,有点像电视台的播音员。
  宋行简的声音罕见带了焦急。
  “月出,听我说,你一定要先冷静,我这边出了状况,胡振平他们去学校接青莲被告知她自己提前溜出去了……”
  冯月出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话筒从手里脱落,几乎要听不见宋行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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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下章重要人物终于出场[吃瓜]
  因为有效收藏还不够入不了v[爆哭]
  预收也是年代文,感兴趣的朋友点点收藏[彩虹屁]
  第55章 重逢
  “苏三啊,你跟我做有好多年了吧,之前你成日加班,男朋友有冇意见啊?不如趁这时候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孟河生摆弄着手里的烟,压得皱皱巴巴变形的红塔山。
  罗美珊已经懒得提醒孟老板她英文名字读susan了。
  孟河生抠门儿得要死,除了在外面撑场面,罗美珊从来没见过他抽过别的大老板抽的雪茄啦,万宝路啦,中华啦什么的,就成天抽那红塔山,从裤兜里掏出来准是皱巴巴的。
  这住的酒店也是,就是个小破招待所,墙上掉漆,地板起皮,被子黄扑扑,铁皮床嘎巴嘎巴缺个腿。罗美珊当然不住这,她连在这呼吸都得屏着气,免得被穷气污了鼻子!
  周璋进去孟河生是脱了层皮,但罗美珊不信他真穷成这样,那不可能,这人脑子灵得很,就从周璋判了十多年,近身的人除了孟河生没一个人能全身而退的,就能看出来。
  但你不能跟他讲,讲一点他准就要哭穷,说什么他底下有七个傻弟弟,每个弟弟又生了六七个孩子,排排开能开个学校了,全家就他一个正常人,钱都要拿来养家啦。
  罗美珊觉得他肯定是在说谎,这个孟河生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她甚至怀疑周璋进去和这人多多少少也有点关系,前几年周璋可是极重用孟河生的,当然除了他自身能力外,跟他没复杂背景也有关,再加上做事说话踏实,看起来顺从又好控制。
  罗美珊就在当时那情况下派去孟河生身边的,当然了,周璋还有其他意思,罗美珊也有点,毕竟孟河生在那一堆歪瓜裂枣的老板里多显眼,上班时候远远见两眼,哪个小姑娘不春心萌动。
  但孟河生完全没那意思,在一起共事,罗美珊也很快没有了。
  抠门!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抠门的人!就连打车都时刻盯着是不是最短路线,公司报销他也那么抠!要是活干得不让他满意了,说话准是夹枪带棒的,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死老男人!
  当时她还很羡慕留在周璋身边的秘书,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几趟饭局,认识个肯花钱的大老板,那不这辈子都有了,哪像她,货出问题跟着加班到半夜十一二点,急的头发出油一脸痘,脚后跟被高跟鞋磨的出血,走前面的孟河生回头骂她,吃饭没啊越走越慢?
  但到今天这一刻,她庆幸自己是跟着孟河生的。
  1989年左右上面大力整顿官倒时候周璋就开始接受查处,不过开始时候可能因为顶头的人还靠得住,没出大问题。后来他们公司转型做进口家电,也能赚钱,但不跟之前那样像大风刮来的,周璋就不满意了,开始勾结银行整外汇额度套国家利差。他是因为一件重大贪污案牵扯出来的,越查越多,越查越深,经过一年多审查今年冬天终于判了,主要是投机倒把罪,因为非法获利巨大,严重破坏民生稳定,还涉及多名官员巨额行贿,判了十多年,算是抓典型的案件。
  公司早就查封了,资产也已经清算,赃物追缴,所有非法所得上缴国库全部没收。和周璋亲近的高管一部分同案处理判了有期徒刑或者缓期,有两人逃到云南出境了,还有一些像孟河生这样接受过问话调查又被释放的。总之作为捣毁犯罪团伙中的“团伙”部分,这些人到那一天最先想的都是自保,互相揭发反目成仇,没什么好下场。
  孟河生也不算全身而退,他在那个讲究关系的圈子里,信任算是彻底破产了,不会有人敢用他。
  “孟老板,我是来跟你道别的,这几年谢谢您,跟着您东西学到不少,钱也攒了点,我打算去上海闯一闯,再见。”
  罗美珊鞠了一躬,她年轻得很,穿着宝石蓝高领毛衣,驼色垫肩束腰大风衣,肩垫的夸张,腰细细一条,嘴唇红的能亮瞎人眼睛,大波浪的头发散在脑袋后面,短靴高跟老远就能听到“哒哒哒”的声响。
  “哎,你们年轻人还有出路,我是老了……”
  罗美珊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孟老板又开始了,他这一天,要不哭穷,要不卖惨,要不瞎编骗人。
  但是是不错的、正直的老板,最起码跟着他没走弯路,大钱无缘,小钱能攒下,她十六七岁娘病死就进入社会了,像孟老板这样还有人性的有钱人是少数。
  罗美珊走没影儿了,孟河生在心底直乐呵,哎,要不走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排呢,毕竟他现在就是一无业游民,罗美珊最早又是周璋安排过来的,谁知道有没有后招等着他呢。
  不过估计没有了,他们昨天去监狱看周璋了,隔着玻璃隔墙,周璋气得嘴斜眼歪说不出话来,毕竟送他进去那关键录音就是孟河生提供的,不过这事可不怪孟河生,是周璋先威逼利诱让他去顶罪的。
  但这说不出来话也是物理层面的,周璋竟然半身不遂了!孟河生在心底叹气,早就劝过他别喝那么多酒,别上那么多床,裤子松的能装下一头大象,看见个洞就鼓捣鼓捣。
  人的福气都是有数的,啥都不忌有福也变没福。孟河生心底美滋滋,他觉得自己福气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