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15节
  “我不清楚。”
  桓灵摇头:“罢了罢了,跟你真是什么也问不出来。我明日回一趟家,得跟阿娘说说,无论如何得先把帖子给他发去。”
  她又突然想起什么,提醒他:“这些你可千万别和向闻说。如今我们才是一家,你不能向着外人。朝中局势复杂得很,姻亲可不是随便就能结的。”
  桓家已经嫁了一个女儿给新帝的旧部,她不希望妹妹们再做这样的牺牲。
  梁易不太明白,他只知道,他喜欢谁,就娶谁做妻子。
  他应下:“这我知道,不会和他说。”向闻的心思深,梁易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若是向闻也做了桓家女婿,于他来说自然好。桓家的大家族中,他便不会像如今这样格格不入。他也不必担心日后来了个士族出身的连襟,相较之下桓家人又看他如路边泥尘。
  可桓灵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她的妹妹不喜欢向闻却被迫嫁了,会不高兴。那桓灵的心情也就不会畅快。
  他不希望桓灵不开心,便顾不得向闻了。
  “你知道就行。”
  桓灵打算第二日一早回去。如今还在梁易的婚假期内,可他竟然没有黏着自己。桓灵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你明日要做什么?”放假时整日跟在自己身后打转的人居然主动说不跟自己回去,她很奇怪。
  梁易:“进宫一趟,大哥找我。”
  桓灵其实发觉了梁易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她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过分的。既然都成亲了,梁易又说过什么都听她的,那自然是要向着她。
  梁易不高兴,大约是与江临要他进宫的事有关吧。桓灵无意插手他和新帝之间的事,也就不问了。至于刚刚梁易被她质问而产生的不快情绪,桓灵早抛诸脑后了。
  但这晚,她还是觉出了些不对劲。
  以往夜里,桓灵不许梁易近身,只许他隔着被子抱。梁易每晚都那样做,态度热切又虔诚,热烘烘的身体隔着春日的薄被,也让她觉得心头发烫。
  那硬邦邦的胸膛则隔着软和的棉被似有若无地蹭着她的后背,桓灵有时觉得硌人,有时又觉得就好似挠痒痒总是挠不对地方那样的难受。某些时候,她也会因为这个,说上梁易几句。
  梁易粗壮结实的胳膊会隔着那轻飘飘的衾被搭在她的身上,有些重,但并没有重到难以忍受。重到刚刚好让她尽管双眼紧闭,也难以忽视身边有个火热无比的男人身躯,却又并不觉得压迫感强到睡不着觉。
  可这夜,梁易这个色胚,竟老老实实安心睡了,没有伸手来抱她,甚至没有侧着朝她那边躺。与他从前那眼巴巴的迫切姿态,完全是背道而驰。
  桓灵就觉得有些奇怪,以往也没觉得梁易气性这么大啊,自己明明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但男人不能惯着,所以她也一言不发,权当不知道,什么都没问。
  若是问了,好像显得她很喜欢梁易抱着她似的。她才没有!明明、明明她都烦透了!
  她更喜欢一个人睡,躺在宽敞的大床上可以随意翻滚,不必顾忌会撞到身边人。
  同意和梁易躺在一起,自己明明都已经牺牲了独自享用大床的自由。梁易还这副模样。
  桓灵越想越气,将被子用力卷在自己身下,又往里挪了几分。
  黑暗中,梁易的心因她这举动浮浮沉沉,酸涩无比。他今日惹了桓灵不高兴,不敢再去抱她。若不去抱,说不定桓灵还能忍着让他在这里。若是再不知好歹去抱她,惹了桓灵厌恶,说不定要直接赶他出去。
  这不,虽然桓灵受不了他,但也只自己离远了些,还没赶他。他心头苦涩,默默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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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梁易起得很早,在桓灵还未醒来时便已经进了宫。这日没有朝会,他想早些去寻江临。桓灵也回了桓家,叫来了两位妹妹,与母亲一并说了这事。
  程素听了也觉得不解:“成国公,我们家从前与他并无往来,这才没有给他下帖子。从前他也不在建康,并没有怎么听说过他的名号。”
  桓灵:“我在王府见他那一面,他和陛下旧部中的武将不一样,他是个儒雅温和的读书人。说话也好听,比梁与之那个笨嘴皮子好上不知多少。”
  程素:“不管如何,我先叫人将帖子送去。人家主动来讨,总不能拂了人家的颜面。”
  桓灵还在于程素讨论向闻此举究竟为何,是为了桓家,还是为了哪个妹妹。桓荧突然支支吾吾道:“大伯母,大姐姐,我、成国公,我见过他。”
  几人忙着问清楚真相,原是前几日桓荧出门时,马车与向闻的撞在了一起。她并未听说过向闻的名号,一听说是国公,她下意识以为应是长辈。没想到从马车上下来了个温和似玉的年轻人。
  ——
  安王府。
  “总之就是这样,成国公似乎是在打阿荧的主意。”桓灵回府后,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梁易。先前梁易来接她,她恐在马车上叫人听了去,一直到回了府才告诉了他这件事。
  梁易拿不准她是什么态度,并没有表现出很期待与向闻做连襟的样子,连个笑都没露。
  桓灵又道:“你跟我说说,成国公这个人怎么样,是个可堪托付的吗?”桓府要不要继续与新帝的旧部联姻是长辈们需要考虑的事,而她这个长姐,只是尽自己所能,打听他的品性作风。
  梁易:“他人很好。”
  桓灵忽然又觉出不妥:“你和向闻是好兄弟,你自然觉得他很好。”就像她有时也觉得自己有些骄纵张扬,但阿荧总觉得自己是最好的姐姐。
  梁易:“我说的实话。”
  桓灵:“我那日和他相处下来,也觉得他人确实不错。不过有些男人,在外面端得一副温和样貌,实则是个窝里横的。也有些像你这样的,在外边别人觉得凶巴巴,其实”
  梁易的眼睛瞬间亮了,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期待她接下来的话。桓灵被他一盯,说不下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这样看我。”
  她想说的是“其实挺听话的。”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她原以为会是个无法沟通的粗莽武将。但现在来看,虽然有很多不足,但确实听话。
  梁易心头自前一天傍晚就萦绕着的苦涩,就这样被桓灵不经意的一句话哄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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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在电脑上设置好了九点的存稿,然后出门了。结果我好像是忘了确定发表时间[小丑]急匆匆在手机上发了一章
  第17章
  水壶就在眼前,桓灵非要推梁易的胳膊,娇声支使他:“我要喝水。”
  她主动触碰,梁易心中暗喜,粗糙的大掌拿起细白的瓷壶,细细的壶口缓缓流出一股液体,颜色并非透明。
  “是果浆!”桓灵凑近闻了闻,“桃浆的气味,好香甜。”
  她捧起碗有滋有味喝了起来,心情很好地对梁易道:“要是夏日,再加上些冰,味道就更好了。冰冰凉凉的,很解暑。”
  梁易从未用过冰,他也从未想过,人的日子还能这样过。只是进了建康城后,他也被迫着见了些世面,更奢靡无度之
  事也不是没见过。
  那些士族的日子过得花团锦簇,叫人眼花缭乱,他们将蜡烛当柴烧,用牛乳沐浴,使美酒泡澡。奢靡之风,令人咂舌。
  梁易出身寒苦,生活朴素。小时候,他常吃不饱饭,饥荒时分甚至险些饿死。他心中痛恨那些浪费粮食的行为,他知道,桓灵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只道:“冰寒凉,于身子不宜,不能多用。”
  桓灵撇了撇嘴:“梁与之,啰啰嗦嗦,你真的好像我阿娘。”她被自己这话提醒,对梁易说,“阿娘说,到时候赏花宴,叫你一同去。成国公要去,但我们家里人,还有请的那些士族中人与他都不熟,恐他一个人不自在。你们是至交,那日你就陪着他。”
  梁易:“我要陪着你。”
  桓灵被他这直白的话说得脸热,红着脸嗔他:“我没空,我要陪阿荧和真表妹。阿荧眼光不好,真表妹又胆小,我得给她们把把关。那日还会来一些其他未出阁的女郎们,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们像什么话。”
  梁易也没再坚持,只道:“知道了。”
  桓灵提醒他:“你那日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帮我盯着那些士族公子。我怕有些人在女眷面前装得文雅有礼的模样,在男人堆里又放浪形骸不堪入目。”
  梁易不解:“放浪形骸?”
  桓灵脸颊微红:“就是、就是爱去秦楼楚馆,说话也轻浮无礼,还有不良恶习的那些男人。那日三叔和大哥都不在,二哥应该也不会出面。能指望三郎看出什么坏人,全天下的人在他眼中都是大好人、”
  桓灵之所以会这样想,完全是因为从前的一些烂桃花。自她十三四岁初初脱离孩童稚气时起,身后便有一大帮追随者。那些公子想讨她的欢心,在她面前都温文尔雅,挑不出什么错处。
  她也不是觉得那些人不好,当时委实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没有心动的感觉,所以对那些人依旧不假辞色。
  后来嘛,那些人中好几个都闹出了贻笑大方的丑闻。有吸食寒食散将自己吸成一副骷髅模样的,有狎妓取乐甚至闹出了私生子的,还有与已婚妇人私通被人家打出来的。
  若不是事情闹得大,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些彬彬有礼的士族公子会是那样不堪的人。后来嘛,她就对男子都存了几分戒心。
  谁知道人皮之下,会是怎样的心肠。
  梁易仔细一想,桓煜确实如此,他也是桓家第一个接纳自己的人。他也为桓灵交给他的这个事情而感到开心。这是不是说明,桓灵也没那么排斥他了,也会相信他的判断。
  “放心,我会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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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已经是四月初三,天气愈发热了。
  金瑶已经安排人将他们夜里盖的内里有鹅绒的薄被换成了一层薄薄的毯子。侍女们更换时,桓灵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支持,还对她们道:“确是该换,薄被晚间盖着已有些热。”
  可待她躺好时,便觉得自己在梁易火热的眼光中有些无所遁形。
  她是安安稳稳平躺着的,但梁易是朝着她侧躺。身侧男人肩膀宽阔,没了薄被,似乎那层薄毯都挡不住热忱的目光和炙热的身体。
  她简直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瞥了一眼窗户,发现所有窗扇都关得严严实实。怪不得!
  黑暗中,桓灵突然就觉得和以往的夜晚有些不一样,似乎有什么暗流在她和身侧高大的男人间涌动。她故作持重语气,平静道:“梁与之,转过去平躺。”
  看不清表情,但梁易的语气坚持:“阿灵,你答应我的,我抱着你睡。”
  桓灵理直气壮:“我答应你抱着我,又没叫你这样盯着我!”
  “那我闭眼。”梁易一边说一边闭上了双眼,然后长臂往前,将人搂住。
  猛然被一个火热的男人身体团进怀里,桓灵瞬间僵硬。
  这和之前根本不一样!
  这薄毯就和一件外裳一样薄,和从前的薄被根本不能比。梁易的身体又那般坚硬温暖,仿佛他们肌肤之间的间隔都不存在了。
  士庶之别,实乃天隔。从前她还可安慰自己,两人间的薄被就好似一道银河,隔开了两端的人。让她尽可能去忽视梁易的存在。
  但如今这样的情状,再自欺欺人已经是不可能。梁易就在她身侧躺着,他紧紧搂着她,他们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
  这个出身乡野的泥腿子,他要用他身上那来自乡间淳朴的泥土气染指最高贵无暇的桓氏贵女。
  她以为自己会抗拒,会满心厌恶。她本应因他的出身而鄙夷他。
  可她的心砰砰砰地跳,却没有哪一下的跳动是因憎厌而更为剧烈。她只是太紧张了。
  桓氏女郎虽然行事张扬不羁,但却从未和哪个男子靠得这么近过。这个因赐婚而娶她的伧荒武将,一个不通文墨的粗莽军汉,他做了很多让她不喜之事。
  但同样,他也数次戳中她柔软的心窝。他替她隐瞒冲动伤人的罪过,他向她发下毒誓会永远待她好,他为她想办法解决二哥的心病,他为她亲手做秋千还伤了手。
  这些桩桩件件,桓灵都记得。
  面对他的亲近,也正是因为这些,桓灵下意识地没有推开。
  她只动了动,用胳膊肘撞他坚硬的胸膛:“梁与之,你、你松开点。箍得这么紧,我怎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