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疑惑归疑惑,面对江封的提问,李擎还是很快接道:“两天前我们在塔三号入口附近的监控中看见了他的画面,可能是在等人。他那时应该也发现了我们,没有多逗留,很快就离开了。之后的三次露面都是在塔外,也都是与人有约。”
  “和什么人?”
  “一次是和他的助手,一次是他上次环保主题的受访人,还有一次……”李擎道,“因为他们约的地点是会员制的,有屏蔽设施,而且不设监控,我们得不到更具体的信息。”
  “继续跟。之后如果发现他有什么动作,及时向我汇报。”
  说这句话的时候,江封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神色一直是平淡的,像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影响到他的情绪,但这个时候,李擎面对着他,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危险。
  如果那个人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这位首席向导不会对他投以这么大的关注。
  可职业素养让李擎终止了对这个问题继续探究的打算。
  第十九章
  在李擎离开办公室之后,几乎是与那扇门闭合同一时间,江封那只威猛漂亮的量子兽也出现在了办公室中。
  翼展超过两米的金雕在半空中盘旋一圈,如同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继而稳稳地落到江封一侧的肩膀上。
  量子兽有自己的主观意识,却也会受到哨兵和向导的影响,往往会在主人感到威胁、或者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出现。
  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一体的。
  注意到它的出现,江封平波无澜的表情才出现了一丝变化。
  短暂的停顿之后,江封伸手将那枚储存器拿了过来,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的,当即选择了读取。
  储存器中的信息量很大,但绝大部分不是江封所需要的。
  他只想获悉一段来自三天之前的通话录音。
  江封查过唐珩的通讯记录,这几天哨兵没有接入通讯,播出的只有这一则,而由于当时的信号经过加密处理的缘故,普通渠道不能直接获取谈话内容,他只能通过军部调用更高的权限。
  实际上,在今天唐珩离开那栋房子之后,他就已经派人进去彻底搜查过一番了——没有刻意留下笔记、或者暗号密码一类的东西。
  由于内容太大,储存器的读取速度并不快。
  等待过程中,江封不自禁地用食指一下下地叩击桌面,发出有规律的“笃笃”声。他看着进度条的移动,似是站在江堤之上,俯瞰江潮寸寸向上漫涌。
  终于,进度条走到了尽头,一个文件夹跳了出来,显示出数量庞大的内容条目。
  江封很快就找到了那段记录。
  他将其点了开来。
  这是一段视频。
  噪音之后是一段略显冗长的沉默,没过多久,有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与此同时,画面中的哨兵也有了动作,他舒展着四肢,姿态随意地躺进沙发中。
  ——我是唐珩。
  ——通讯信号的加密没有被破解,但不排除有被监听的可能。你在西区的房子里?
  ——对。
  ——身边没人?
  ——我不知道。有个擅长精神控制的向导刚走,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做什么手脚。
  ……
  “等等,你说你现在在哪里?”
  “江封家里。”
  “……是我知道的那个江封?”
  “对。”
  唐珩看着视频画面中那人瞠目结舌的表情,极有先见之明地调低了通话音量。
  果然,下一秒,对面那人就猛地拔高了声音,喊道:“我的天!江首席?!你怎么会在他家里!”
  说话的叫做邵远航,是与唐珩一起长大的兄弟,如今在军区后勤部当了一位小主管。
  由于五感敏锐的缘故,哨兵一般来说不会用太大的分贝讲话,因为这会对他们的听觉造成一定的负担——当然,他们可以选择调高自己的听觉阈值来适应,但这种调整是以牺牲对周围环境的部分感知为代价的。
  唐珩觉得,在喊出刚才那句话的时候,邵远航的听觉阈值一定是事先拉到了最高。
  纵使通话音量被调低,但邵远航的这一声仍让唐珩不适应地皱起了眉,随后,由于听觉阈值无法自控而带来的无力感又让他烦躁起来。
  他让自己的情绪缓了一缓,然后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不是,等等,你先告诉我,你和他什么关系?”
  唐珩按捺下挂断通讯的冲动,坦白道:“我和他建立了连结。”
  “结合了?!”
  “……暂时性的连结。”
  “噢,这样。”听到这个答案,邵远航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将话题转回之前的方向,“你刚才说要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鉴定一下药物成分。”
  “江首席肯定有渠道啊,找我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不想他知道……”邵远航疑惑道,“也不对啊,你这账号不是你自己的,该不会是他给的吧?”
  唐珩在拨打出这则通讯的时候,便已经做好江封会知晓的打算,但他觉得并没有什么可遮掩的。
  他只是检查一下成分。
  唐珩道:“你帮不帮?”
  见唐珩隐隐有些动怒,邵远航知道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过火,连忙应道:“帮帮帮。”说罢,他又忍不住建议道:“诶,要不你把地址给我,我去找你啊?”
  “不用。”唐珩果断拒绝,“地方你定,我去找你。”
  “成吧。”邵远航不无遗憾地应道。
  ……
  当晚,江封重新回到这件屋子里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躺在长沙发上的唐珩。哨兵对环境适应得很快,此时正玩着终端上的单机游戏,被他从储物间拿出来的被褥堆放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听到动静,唐珩抬眼往玄关处看了一眼,继而又低下头去。一声招呼都没有打。
  江封对此不以为意。他回卧室换了一身居家些的打扮,收拾了一番之后,重新回到了客厅。
  他对唐珩道:“把终端关了,过来。”
  这次,唐珩头也没抬,“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片刻之后,唐珩才从安静中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硬着头皮又操作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地抬起头来,刚朝江封声音传来的方向递去一眼,就撞上对方望向这里的视线。
  唐珩蓦地紧张起来。
  “有话直说不行吗,装腔作势。”唐珩移开视线,喃喃自语道。说着,他将投影屏幕随意一关,然后站起身来,顿了一顿之后,还是朝江封走了过去。
  江封是一贯好整以暇的姿态。他见哨兵走到身前,又眼神飘忽地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问道:“叫老子过来干嘛?”
  “把手给我。”
  唐珩一愣“干嘛?”
  “教你,或者帮你筑建信息屏障。”
  说着,江封向他伸出了手。
  唐珩没有动作。
  尽管唐珩知道,适当的肢体接触能放大向导精神力的影响,也有利于哨兵与向导之间经由连结的沟通,但是这种行为仍旧让他觉得不适。
  不适合,也不适应。
  由于从未与任何一位固定的向导拥有绑定关系的缘故,唐珩会定期去参加基地安排的精神疏导,而这种浮于表面的疏导不需要更深入的交流,往往只需要两个人安分守己地相对而坐。
  在建立了精神连结的基础上,有肢体接触?这种行为无异于让哨兵将自己的半条性命交付到了向导身上。
  再者说,两个大老爷们儿手握手地站在一起,未免……
  未免也太腻歪了。
  “筑建就筑建,伸手做什么。”唐珩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老子就喜欢这样。”
  江封静静地看着唐珩,视线中带上少许打量。半响后,他突然对唐珩道:“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我们之间连结的效力这么微弱,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也没有办法凭一己之力还你一个完整的信息屏障。”
  唐珩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你之前不是做到了吗?”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的信息屏障很脆弱?”江封反问道,“稍微大一些的信息量都会让你感到不适,不是吗?”
  “……”
  在唐珩的沉默中,江封话音一转,又道:“还是说,你嫌握手这种姿势太过低效,想要其他更为亲密的方式?”
  他咬重了“亲密”这两个字。
  向导的询问中听不出任何的戏谑玩味,平淡得像是真的只是在征询对方的建议。
  唐珩低头看着江封伸出来的那只手。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突然又回想起他与这个向导在禁闭所见面的那一幕场景。
  几乎是一模一样。
  可他也不会忘记,在那之后接踵而至的精神暗示,以及毫不留情的压制。
  唐珩抬起眼来。他没有立刻握上那只手,而是说道:“那天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灰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