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仙舟离地有几百丈。
  “往东边的山走,我记得那有人。”
  “你怎会知道?”
  陈遂裹紧了毯子:“当年被仇人追杀,到这来过。”
  雪下得太大,魔修在地上踩出的印子,转瞬便被掩盖住。
  “当时走得太急,草草埋了尸身,还没来得及翻他的宝贝。”
  谢了了还在与那魔修缠斗。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看得他愈发头晕。
  “你叫什么?”陈遂问魔修。
  他烧得厉害,话也格外多。
  “叫老四。”魔修怕了他,在雪上跑得飞快,“我是家里的老四。”
  “再快些。”他伸手拽了一把魔修的小辫子,“慢死了。”
  “我才筑基。”老四吐出一口白气,“只有两条腿!你到底要我多快!”
  “你再折辱我……我就把你丢在这雪地里!让你一个人死在这。”
  “老四,你还是个筑基期的魔修,我不动你,要是你敢丢下我跑掉,我立刻灭了你全家。”陈遂伏在他耳边,“我说到做到。”
  说罢,他撑不住,合上了眼。
  *
  “你们是魔修?”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
  “他是医修。”老四央求道,“您行行好,让我们二人借宿一夜。”
  “看起来确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
  老四又说:“他的命可值钱了,等他醒来,随手炼一副丹药都能助你延年益寿。”
  “可他死在这,也怪不吉利的。”中年男子不快,“要死也别死在穆府。”
  “他不会死,你伸出手摸摸他胸口,他的心还跳。再说修仙的人哪有这么容易死,他就是修仙出岔子了。”
  陈遂被吵得受不了,醒了过来。
  “到哪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身上的伤还是之前做的处理,如今又渗出血了。
  好在医仙给的药还是有些作用的,吊着他一口气,不至于死在半路。
  “这是穆员外的家,你终于醒了。”
  陈遂抬眼。
  看上去不过是寻常的富贵人家装潢,桌椅都是凡品。
  老四带着他逃到凡人的城里来了,也不知道谢了了那边是否已发觉。
  “既然醒了,那就走吧。”眼前的中年男子挡在门前,“再不走,我可就喊下人了。”
  陈遂感到这满脸横肉的面孔有几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到底哪儿见过,便归之为他烧糊涂了。
  “老四,我们走罢。”他的嗓子极哑。
  老四猜不透他打的什么主意:“真走啊?”
  “我在城外藏了些秘宝,取了走罢。看来我们与这位穆大人没缘分,又何必强求?”
  “慢着。”
  意料之中,他二人才到了巷子口,就被叫住了。
  “二位仙长,我们也算是有缘,我穆某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二位不如留在府上歇息几日。”
  “何必呢?”
  北地的风雪着实要命。
  风一吹,他一阵冷一阵热的。
  “外边雪大风急的,二位还是留宿一宿再走罢。方圆里就我们这还有人,出了城,那雪兽、精怪可不会放了二位。”
  陈遂半晌才道:“那好。”
  “麻烦了。”他说。
  “只是仙长身好后,还请为我家老爷炼几服丹药。我家大公子就投了剑宗,指不定与二位还是相识。”
  一说到姓穆的,陈遂就想到穆为霜。
  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世上哪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北地有仙门的城池只有这么一座。
  陈遂应当不会如此倒霉的。
  “二位这边请。”
  穆府不算大,也不算小。这点积淀在陈遂眼里还是不够看,甚至比不上玉山魔教一些内门弟子的府邸。
  这毫无美感用阵法催开的红牡丹,还有房梁上的黄金纹饰,无不表达着几个字——“我很有钱”。
  才发家几年的暴发户,陈遂在心里下了评判。
  那就好办了,最多和仙门的人有些牵扯。
  小厮领着陈遂进了厢房。
  屋子里烧着暖炉,陈遂头一靠到松软的被褥,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二位今日就好好歇息。”
  “你不会死吧?”老四看着他熟练地挑开腐肉。
  “死不了。”
  得养一阵了。
  他咬着衣角,见腹部的伤处边缘已化脓。
  “你去要盆热水,再照着我先前给你的方子去抓药。”
  “我们不是带了药来么?”
  “那是给我的药,你以为医仙给的好东西,我会用在旁人身上么?”陈遂说,“你今日不服解药,你的毒就要发作了。”
  老四翻了个白眼:“那好。”
  陈遂没说他一滴血比这一包药都值钱了。
  但愿北地没识货的魔修,认得出他的血。
  “将我的血放进去。”陈遂摸到了自己的骨头。
  怪疼的,但将手从伤口里伸进去去摸自己的骨头,从小到大都觉得有意思。
  “你干什么呢你?”老四不乐意了,“怎么又要血?”
  “照做就是了。我说的话别问那么多为什么,我有许多秘密,知道了你就要掉脑袋。”
  老四就要推门出去。
  陈遂又叫住他:“你姓什么?”
  “用了我的方子,你应当能几日内突破到筑基后期,也该给你起个名字。”
  老四合上半开的门:“我娘说名字贱好养活……你说我能突破到筑基后期,可是当真?”
  “我说是就是。”陈遂收回自己血淋淋的手,“不如换个名字罢?”
  “你叫阿黄如何?”
  老四重重一摔门,走了。
  厢房里就静下来,听得到火舌舔舐炭火的声响。
  阿黄是一只很乖的黄犬,陈遂很喜欢那只狗,原本打算将游仙的魂魄放进去。
  “真是开不了一点儿玩笑。”陈遂喃喃道,“后日就得走。谢了了必定知晓我在哪。若逃到秘境里去,这镯子也没用了罢。”
  陈遂许久没来北地,许多事记不清了。
  但他知道若去探秘境,他受了伤,老四的修为又太低。
  实在难。
  若用老四炼丹,他就没好用的代步工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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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又是仇人
  “老四,你卡在筑基多久了?”陈遂问。
  外面还在下雪。
  雪那么大,他都忧心明日会不会堵住门。
  北地在他的印象里永远都在下雪,不知疲倦地落雪。
  陈遂那时才十几岁,修为堆起来全靠他便宜爹仇人送人头。
  楚天阔和母亲的天赋陈遂都继承了最好的部分,乱杀了几天,杀不过就跑,跑到仙门里躲着,被怀疑就说他爹逍遥剑宗前长老。伤好了些就继续杀,吊着一口气砍人。
  先是打筑基,后来打金丹,用这种惨痛却变态的速度突破。他像一只老鼠一样四处逃窜。
  打到最后,连他自己分不清那些死尸是不是还温热,血溅到他眼角凝结,和一滴泪一样。陈遂差不多忘了,他撑着一口气,在雪兽冰冷的尸身上渡劫,天雷砸在雪上,劈开山石,他头一次听到雪的怒喊原来会似惊涛骇浪。
  “老医修,这个年纪筑基已经很不错了。多少人都无缘仙途,死在炼气那一步。”老四运着功法,浑身是汗,“机缘和天赋,不是所有人都能有。”
  陈遂掏着袋子里的丹药,与他说话。
  “那要我夸夸你?哇塞好棒,你真是天才,居然筑基了诶,居然是筑基强者,真是恐怖如斯……没意思。”
  他随手将难吃的药丸丢回袋子里,在里面挑挑拣拣,不甚满意。
  都已经伤成这样子了,吃什么药关系已经不大罢,有药吃就不错了。
  “这么夸你行么?”
  “陈遂,你有病?”
  “对呢,我病得要死了。”陈遂吃掉了最后一枚青色丹药,总算感到身上好受些,“你以前来过北地么?”
  他吃完药就盯着自己指甲缝里干掉的血块。
  “荒无人烟,雪兽比人都多的北地。”他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
  “若是在这里掉了脑袋,头上的伤口都来不及流血,人就被冻住了。毁尸灭迹再方便不过,反正大雪会掩盖掉一切痕迹。太久没来这,竟还有些怀念。”
  老四正专心致志运功法,陈遂看到魔气在他的身侧聚起又散。
  让人怀念的北地,让人怀念的修为尽失。
  陈遂望着外面的雪,又看了看手上的银镯。
  该死的法器还是去不掉。
  但愿北地的风雪和那魔修能为他多拖上一阵。秘境不远,只要老四结束了,他们就走。
  “小少爷,别跑了!别院有客人!”
  “你管我?我要去见见仙人!凭什么我哥那个废物能去逍遥剑宗,我只能呆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