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桑昭没有过多关注他。
  卫鹤倒是投去几分关注,他搜寻过关于桑昭的书籍,但没有哪一本书能将她的事讲述清楚,大多似是而非,加入大量编撰,太过失真。
  那些像她的邪祟故事里,说她面若恶鬼,臂长三尺,浑身是毒,而妖女故事里,则又说她貌美似妖,先蛊惑人心,而后食人。
  桑昭从前在山下的故事,没有完整地流传下来过。
  难道是从前没有人像徐锦这样试图将她的事写下来吗?
  又或许是写下来的书被朝廷列为禁书焚毁?
  桑昭掀开轩窗帷幔一看,看见好几个从忠义侯府边离开的身影。
  卫鹤猜到她看见了什么,并不在意那些明里暗里注视着侯府的人:这两日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会有人匆匆离开报信,如今你出门,知道消息的人只多不少。
  桑昭嗯了一声,收回视线,放下帷幔,靠在车壁上:我没回来的时候,很多人来刺杀你吗?
  卫鹤轻笑一声,摇摇头:刺杀倒没几次,无非是日日有人趁夜捧着钱财登门,要么求一份名单,要么求将自己的名字从中抹去,你一回来便将名单无偿散出,倒是帮他们省了笔开销。
  桑昭也跟着笑了声。
  马车平稳行驶,笼罩在上京城上的血色才消散不久,街上的行人不多,偶尔两三个聚在一起的,嘴里讨论是似乎也是那天遮天蔽日的黄纸白纸和这两日疯传的神女。
  桑昭有些无聊,正准备闭目养神,卫鹤突然再次出声:你从前回到桑山后,会做些什么呢?
  桑昭睁开眼睛看他,微微侧了身子面向他,低笑:你不是第一次知道我的事,从前可不会问我什么长生的感受和在桑山做什么。
  卫鹤一怔,桑昭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你猜到什么了?
  ......
  卫鹤回过神来,垂眸轻笑,车外似有似无的人声传进来,他低低叹了一声,这并不难猜到,裴如玠这两日时时刻刻跟着你,显然也是察觉到了。
  我这些日子看过很多传奇故事。卫鹤道,一些故事中,当神仙或是精怪告诉世人自己的身份时,往往代表着即将离开。
  桑昭抬眸,对视他复杂的视线,没有接他的话,沉吟片刻,回答起他之前的问题来:桑山上没什么可以做的。
  山下有很多可以做的。卫鹤虽不再提什么离开的字句,但话里话外也没离开这这件事。
  消遣玩乐的方式很多。卫鹤道,你下山的时间不长,没尝试过的新鲜事还有很多。
  桑昭靠在车壁上,偏回脑袋,不再看他:你想我留下?
  她轻笑一声:我留下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没暴露身份时,已经有人疑心你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我继续留下,谁会放下对你的警惕心呢?
  卫鹤张了张嘴,还没出口的声音被桑昭打断。
  她不知道卫鹤是想说不在意还是他真的有这个想法,但她笑意不减,瞥了他一眼:我的事很快会传出去,这样的世道,会有更多流民涌向上京,我并非神仙,无法结束乱世给他们安定的生活和充足的粮食。
  越来越多的流民聚在城外......桑昭轻声道,万一哪天,城门被挤破了呢?
  ......
  卫鹤沉默一阵,再开口,声音放得有些低,如果不在上京,不用桑昭的名字,也不用神女的身份呢?
  桑昭缓缓偏过头来,视线幽幽在卫鹤脸上转了一圈:不在上京,不用桑昭的名字,那这样看来,你想留下的,是我这个人啊。
  卫鹤抿唇避开她的视线,下一刻,却只感受到桑花香味扑鼻,桑昭忽然挪近了许多,微微歪头,非要抓住他的视线,卫鹤便只能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眸,见她轻轻笑着问自己:是喜欢我吗?
  卫鹤目光停滞一瞬,下意识眨眼垂眸挪开视线,落在她的肩头。
  黑发顺着她倾身的动作滑落,卫鹤能感觉到她正在打量审视自己,心里一紧,再抬头,桑昭已经不再抓他的视线,往车壁上一靠,重新坐了回去。
  不回答。桑昭道,是我在自作多情吗?
  卫鹤平复心绪,抬眸看她一眼,视线又落在她手指上银戒上:......并非。
  为什么?
  桑昭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手上的银戒,随即又抬头,我和你之间没发生什么能让你产生这样的感情的事,而且......之前我也丝毫没看出来。
  卫鹤抬眼看她,视线扫过她额边的发丝,落在了那双没有再注视自己的眼睛上:是觉得讨厌吗?
  没有。
  桑昭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无论你最初是什么目的,但卫氏在这段时间里,确实是我很大的助力,我不讨厌你,当然也没必要讨厌你对我产生的感情。
  但是这份感情不会有结果的。桑昭侧眸,与他对视一眼,我不会留在山下,也不会尝试让自己去爱上谁为了他留在山下而反抗桑山放弃长生。桑山使我长生不灭,而我因此受困于桑山,很公平。长生不灭的代价我受了,仇也报了,觉得漫长痛苦时我也疯过了,我没有任何放弃长生的打算。
  她微微仰头想了想:希望你能正确对待你产生的感情,当你开始因此纠结痛苦时,就代表它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卫鹤怔怔看着她,良久之后才微微点头:......我并不觉得痛苦。
  这种感情,无论是因她而欣喜还是失落,都让他跃跃欲试,愿意陷在其中。
  第187章 多么爱她
  宫门守卫似乎早接了命令,见着侯府的马车接近,便让人退开放行,只待马车声远去,才慢慢抬头,瞧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
  马车停在启和殿下,桑昭和卫鹤下车时,楚长云正从里面出来,见着他们两个,笑吟吟地拱了拱手,也不打算跟桑好两人寒暄两句,打过招呼便笑眯眯地离开。
  卫鹤偏头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不是出宫的方向。
  桑昭前两日与楚长云见了一面,但具体说了什么,卫鹤无从知晓。
  桑昭踏入殿中,卫鹤本想同她一起进去,却被殿门口的绥安卫拦在外面。
  殿里的人不多,除了皇帝楚源和两名绥安卫,还有名内侍,陪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坐在案边将涂写过的白纸揉成球玩,瞥见有人进来,好奇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内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又将脑袋低了下去,一心只在手中的纸团上。
  楚源咳了两声,起身向桑昭靠近几步。
  短短几日,他越发憔悴,眼中血丝明显,却仍勉强地对桑昭扯着嘴角笑了笑,向他介绍案边的孩童:这也是楚家的孩子。
  听见楚源说话,孩童身边的内侍轻轻唤了一声:安王殿下。
  正在团纸团的孩子抬起头,撞进楚源的视线里,他匆匆袭爵不久,对安王这个称呼还有些陌生,反应过来后,有些局促地起身,手里还握着那个纸团。
  楚源对他露出个真心的笑来,又给他介绍桑昭:这位是......
  他停顿片刻,想了想,温声对安王道:桑女娘娘。
  安王便抿着唇,又是拘谨又是好奇忐忑地向桑昭行了一礼:桑女娘娘。
  桑昭没应声。
  安王等了片刻,捏着手里的纸团,越发局促不安起来。
  楚源笑了笑,对他挥了挥手:继续玩吧。
  安王握着纸团坐下,低下头去,继续捏着纸团,却又忍不住悄悄抬眼看桑昭。
  我的亲人不多。
  楚源收回视线,如今,只有太后和皇后二人。
  你去闾春时,我向卫鹤问过你的事。他继续道,他不愿意告诉我太多,只说你要杀的人,是被很多人怨恨着的。
  桑昭看向他。
  楚源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你杀常宁夫妻二人,也是因为他们被人怨恨吗?
  他也不需要桑昭回答,又道:我知道常宁那日对你多有冒犯,我原先以为,你杀她,或许是多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知道她......折磨下人,参与进那些买人卖人的事里,欺压平民,手上沾了不少人命。提及常宁,楚源的声音微微发颤,她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妹妹,我,是我,从前......
  他沉默片刻,张嘴想继续说下去,桑昭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低笑一声,率先开口:纵使她做了这些,但她是你的妹妹,是你的亲人,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是会爱她,你清楚她的性格,明白她做了什么事,但是她是你爱的亲人,所以你愿意纵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