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公主!”侍女搀着虞晚起身,面上满是担忧。
  苏子衿低垂着眼,手在戏服中悄然握紧,却没有做出半分逾越的动作。
  远处,锦衣卫搜查完毕,几人手中捧着厚厚的簿子站在戏台前。
  “殿下,已搜查完毕,这些都是搜出来的私册。”
  另一队押着一个男人走来:“还有这人在附近探头探脑的,属下一并带过来了。”
  “待您发落。”
  虞晚好半晌才止住咳,整个胸腔都火燎燎的,口齿间满是血腥味,难以下咽。
  她勉强朝锦衣卫的方向一瞥。
  那人被锦衣卫控着,吓得面无人色。
  他眼珠子胡乱瞟着,落在跪立的少年身上时,好似找回主心骨。
  “子衿,子衿啊……救救班主。”
  少年一动不动,头也没有抬,始终保持着这个裹衣跪立的姿势。
  苏贵没得到他的回应,猛然转向虞晚,狠狠磕头:“贵人,您若看中这玩意儿便给您了!饶我一命……”
  虞晚捻锦帕的手指微顿。
  她轻抿唇瓣,几乎是瞬间,她面上的情绪已经褪去。
  “将这些名册带回府,税吏直接送去大理寺。”
  “至于你们……”她视线落在苏贵身上。
  苏贵慌忙喊出声:“这位贵人,小的是金玉班的班主,咱们戏班是受邀来大人宅内唱戏的……”
  “实属无妄之灾,贵人明鉴啊!”
  “您还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只求您高抬贵手……”
  虞晚余光扫了眼没有动静的苏子衿,手指用力按在暖炉上。
  少顷,她转身,声音带上几分疏离。
  “那你们便哪里来的,归哪里去吧。”
  “回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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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轿撵晃晃悠悠,手炉萦绕着崖柏的香烟,烟雾在指尖聚拢后骤然散开。
  片刻后,虞晚的声音响起:“夏蝉,去查。”
  侍女夏蝉原本快步跟在轿撵边,听到她的话回道:“是,公主是想查刚刚那名戏子的底细吗?”
  “嗯。”
  虞晚不轻不重应声,眉间轻蹙着,眼底有些漠然和犹疑交接。
  许久后,她轻声说道:“让人暗中看着他。”
  夏蝉思索片刻,到底还是补上一句:“公主,恕奴婢多嘴,裴小公子那般清贵的人儿,便是眼下还未寻到,但奴婢觉得,有些骨子里头的东西是损不了半分的。”
  “断断不可能做这自甘……”夏蝉顿住,未将后续的话补全。
  她欠身行礼:“但公主有令,奴婢定会查个明明白白的。”
  “不过公主不要抱太大的期待,想来只是相貌上有几分相似罢了。您身子骨本就弱,还是莫过于忧思了。”
  夏蝉脚步声远去。
  虞晚的手指无意识地一圈圈摩挲着暖炉上的花纹。
  木质的香气在风中一晃而过。
  那个戏班主唤他作子衿?
  恍惚中,虞晚耳边好似响起自己幼年时稚嫩的声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纵?”
  春日庭院。
  裴瑾卷着手中的书,从虞晚背后探出个头,模仿着她结结巴巴的背书音。
  “纵呀,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虞晚回头,有些沮丧地瘪嘴。
  “阿瑾,我总是记不住。”
  “这诗究竟是何意?”
  裴瑾将书卷放在书桌上,在她身边坐定。
  他一身青色小衫,五官更是粉雕玉琢的,偏做个严肃的表情。
  “太师说,此乃情诗,意喻思念和等待心上人的诗。”
  雪落庭院时只有沙沙的响声,伴着裴瑾小大人般的声音,宁静而悠远。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完,歪头看她,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这诗大意便是如此,阿晚还有何疑问?”
  虞晚无意识用指腹碾着书页,那一角反复卷起又被展平。
  她双眸透出几分迷茫:“那,那要等多久呢?”
  “万一她等的人不知道呢?万一刚好错过了呢?”
  裴瑾一怔,眉头紧皱,竟是也努力思考了起来。
  “太师并未说过这些,不过我觉得……”
  他小脸拧成一团,硬是干巴地想出回答。
  “或许是早早说好的。”
  “对,定是这样。只要早早说好,那人便不会不知了。”
  虞晚猛地抬起头,眼睛亮起,像春日盛开的花。
  她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裴瑾面前,声音带着软软的糯。
  “阿瑾,那我们也说好,好不好?”
  裴瑾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有些懵:“说……说好什么?”
  虞晚双手捧住他的脸,语气认真:“母妃说过什么媒妁之约?反正意思是定下文书便算数了。”
  “啊?”
  裴瑾比方才更懵懂,只喃喃地应出一个带着疑问的单音节。
  视线中只剩虞晚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有些眼花缭乱。
  “我随后便去找母妃讨要一份这种文书,以后我们便能常常一起玩了!”
  她径直抵着裴瑾的额头,眼底闪着亮光。
  “媒?……”裴瑾呼吸间满是属于她的香气,向来井井有条的思绪乱成一团。
  “媒妁之约?”他无意识地重复着,只觉这词听起来又熟又陌生。
  好半晌他才从眩晕中抓住一丝清明,后退一步。
  “可是阿晚,”他声音有些慌乱,耳尖更红,“我好像听嬷嬷说过,应当不是这个意思。”
  “好像是……结亲的意思?男婚女嫁那种?”
  虞晚掌心里托着的绵软忽而消失,一些空落在心底漫开。
  她顾不上心底那点搞不懂的情绪,又前进一步,手指点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别管那些,就说这文书,能不能让我们一辈子一起玩?”
  “一辈子?玩?”裴瑾额上传来不轻不重的一点,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逝,只能呆滞地点点头。
  “按理说,这结亲之后,便是最亲近的人了……”
  “像爹娘那般——”
  话音断了,他面上的红晕更甚,满脸都是不知所措与紧张。
  “好!”虞晚突然站起,稚嫩的脸上写满势在必得:“那我便去找父皇和母妃,定能要来。”
  她拍了拍裙角,朝着裴瑾笑开:“我听说这结亲,是大人们一起玩的法子。”
  “待我们长大,我便能凭这文书娶了你!”
  她说得雄赳赳气昂昂,转身就想进宫。
  “娶、娶我?”裴瑾双眸瞪大了些,慌乱拽住她的衣角。
  “不对,不对的……理应男子迎娶女子才是……”
  “哎呀,这有何难?”虞晚下巴一扬,面上带着些许得意,“我年长你一岁,自然是我护着你,带着你玩。”
  “所以当然是我娶你,就这么说定啦!”
  “这……”
  裴瑾手足无措,耳尖红得可以滴血。
  但在虞晚期待的眼神下,他终是败下阵来,手捏紧成拳,从喉间挤出一句:“好,好吧。”
  后面的话语更是细如蚊呐。
  “那便听阿晚姐姐的……”
  ……
  记忆中的场景慢慢淡去,手中的暖炉早已失去温度,虞晚却浑然不觉。
  那长相酷似裴瑾的戏子在她脑海中轻轻闪过,打碎了原本美好的回忆。
  她轻咳一声,视线终于聚焦,落在不断后退的风景上。
  实在是相差甚远。
  她又怎会不知?
  可是,万一呢?
  她已经错判过一次,自此与阿瑾擦肩而过许多年。
  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她也不敢赌。
  *
  税吏私府。
  那一行人撤离后,府内不再明亮,甚至有些空荡。
  到处都是被搜查过的凌乱,酒杯食碟摔了一地。
  苏贵跌坐在地上半晌才回过神,他舒口气,抬首望向戏台。
  苏子衿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僵着,昏暗的光线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
  那股子后怕劲过去,苏贵心思重新活泛起来。
  他大步迈上戏台,双手背在身后,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着妆被卸干净的苏子衿。
  “真没用!”
  苏贵咂巴着嘴,视线落在他脸上。
  他踱着小步,绕着苏子衿转了几圈,眼神一点点透出奇异的光芒。
  “不过我倒是觉得,她对你好像还是有兴趣的。”
  “想想也是,就凭你这张脸……啧!”
  他蹲下身与苏子衿平视:“不过你实在太木头了,显得无趣至极,想来也是贵人没要你的原因。”
  “看来要让你攀上贵人,还得费点劲打磨打磨。”
  苏贵翘着两撇胡子笑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
  “璞玉需好好打磨。”
  苏子衿身体一震,肩膀上的力道不重,却将他所有的自尊都拍碎在黎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