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爱/yu还未散去,李泽的呼吸还有点重,他撑在她颊畔,另一只手捧住她半边脸,在她濡湿的鬓发间来回流恋,眼神缠绵,一脸为难,他想了想还是跟她说:“故意做出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在床上没发挥好感到愧疚吗?”
  身下的人被激得一阵发抖,他自然也感受到了,深入受之,得到了满足,勾缠住她的一呼一吸,看着徐直的眼睛笑道:“无妨,我原谅你了。”
  徐直忍无可忍,漂亮的眼睛瞪着他,声嘶力竭地扯着沙哑的语调悲声控诉:“昏君,”
  “你会遭报应的。”
  李泽的神情悠远而缥缈,一点也不为所动,满脸被满足之后的餍足,愿意说话似乎只是因为对她有耐心,不忍让她的话落空。
  徐直听到他百无聊赖地说:“你的报应一定不会比我少,”
  他笑,“我们一起下地狱。”
  这时候他已经从她身上起来了,随意披着一件墨色的长袍,越发衬得身段挺拔巍峨,如玉山高悬,他下了床开始穿衣。
  徐直在后面崩溃着语无伦次,身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精神上一定要跟他撇开关系,她哭着说:“我不要跟你一起下地狱,地狱里面遇见你也会感到晦气。”
  李泽遗憾道:“我马上就去封密诏,死了一定要让你给我陪葬。”
  身后的声音没有了。
  李泽扣腰带的动作止住,他利落地回头,纱幔垂地,地上散落着她的亵裤,小衣,床上的人四肢舒展,平躺着一动一动,犹如僵尸。
  床帐忽然被拉开,带起一阵暖风,室内燃烧着足够多的碳火,一直保持恒温,即便她不着寸缕地躺着,也不至觉得冷,此刻绝望地泪如泉涌,湛湛一双眼与他不近人情的脸庞对上,心中恨意难平,觉得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荒诞不经。
  他还在若有所思地打量她,她在他的注视之下,羞闹难堪地攥手,无力地扯过床单遮蔽其身。
  头顶传来他暗含威胁的声音:“现在是不是很想死,”
  “等你死了,我就把徐回剁成三千块骨肉,熬做羹汤撒到你的坟前。”
  他像个没人性的畜生一样说的津津有味。
  “你说是不是很美妙?”
  徐直咬紧牙关,看他一眼都似多余,他只好俯下身来跟她交吻,亲到她惊悸发抖,敏感地抽搐,才把作乱的手抽出来。
  一离开他的怀抱,她就恐惧地缩到床角,哭得一梗一梗的。
  她始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遭此噩运,今天是新年,明明昨天她还在跟徐回挂灯笼,糊窗花,贴桃符,兴致勃勃地准备过年,今天怎么就到了这里,一整夜没合眼,还要面对这样一个恶劣的男人,她明明好好待在家里,也没有招谁惹谁,突然就冲进来洪水猛兽,降下无妄之灾。
  徐回怎么办?徐回回来了吗?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他能找到这里吗?找到了又能如何,他们无权无势,能逃过天子的手掌心吗?
  她抱住自己,把脸埋在膝盖里面哭得好无助。
  李泽已经出去了,今天是正旦,他要先拈香祈神,还要登太极殿接受百官和外邦使者朝贺,晚上还有守岁宴,群臣都得出席,舞蹈唱合,通宵达旦,中间还要带着文武朝官登临丹凤楼,向百姓撒“押祟钱”,衣服要换好几遍,是很繁忙的一天。
  他从两仪殿出来,主殿的重檐庑殿顶上面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绵软的白雪,在黎明到来之前最黑的那段夜里,也显得如此洁白亮眼,飞雪像沸腾的温泉,冒着白烟从广袤无垠的天幕之上不间断地浇下来,人间是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
  但是很快,长安的万家灯火就相继亮起来,提前驱散了夜的黑暗和雪的皎白,周围虽然还是一片死寂,气氛却变得温情起来。
  李泽穿着衮服,脚步轻快地穿梭在太极宫的飞廊楼宇之间。
  以往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多看的,今天居然观察地如此仔细,像在悉数家里的物件,真是怪哉。
  ——
  京兆府监狱。
  外面张灯结彩,人山人海,监狱内却寥落而死寂,坚固的高墙把热闹隔绝在墙外,一纸审判的文书剥夺了他们生而为人的所有权利和尊严。
  今天所有的朝官都去宫廷参加宫宴了,只有徐回被派来这个羁押着重囚的地方,这里关押的都是即便三次开恩,也无法赦免其罪,万死莫赎的囚犯。
  “李随,白水战败,勾结叛军攻陷长安,在安禄山麾下效力,为大燕伪政权鞠躬尽瘁,与自己的同族兵戈相向,犯下不可饶恕的叛国罪。”
  “三法司三审其案,卷宗多达六卷,其上罪恶昭然,朕掩卷叹息,痛心疾首,再三宽宥,此案依然不堪怜。”
  “叛夷三族。”
  监狱的甬道阴暗潮湿,牢房狭窄逼仄,鼠蛇乱窜,不见天光,徐回在狱卒的指引下,走了一刻钟有余,终于在牢房的最深处,看到羁押着李随族人的囚牢。
  生锈的栅栏后面,横躺坐卧着三十多个胡人,他们大多面部浑圆,鼻梁凹陷,骨骼宽大,是典型的匈奴人的后代,他们与汉人交错杂居,深受大唐文化影响,已经具备很深的文明素养,看不见一丝野蛮。
  见到有人来宣敕,纷纷默不作声地站起来。
  他们都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和蔼生动地看着徐回。
  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是不知为何,那个高丽少年在念完宣判之后,似乎比他们还要为他们的命运伤感,眼泪顺着他的衣襟不停地落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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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大历(一)
  李泽一出去, 李正己就带着两个宫婢过来,陪着她洗了澡,给她换上新衣。她到处胡乱下跪, 求求他们救救自己, 但是他们只是温柔地扶起她,叫她不要害怕, 劝她用膳。她哭得很悲伤,没有完全拒绝别人的好意, 喝了几口水,重新躺回床上。
  徐直的两手搭在小腹上,脚底反射性传上来一阵阵令她身心发颤的异样感觉,让她总觉得腹部的皮肉之下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她恐惧得要死, 禁不住放声大哭。
  昨晚内殿里传出来的哭声也是这般撕心裂肺,甚至还要更骇人。
  活像迟了十八年的报复,过程透着难言的煎熬,她不配合,他也打定主意不让她好过,每一步都把她往绝路上逼。
  李正己叹口气, 生硬地走到床前, 站在床帏外跟她说:“至尊明天回来,今天娘子可以好好休息, 外面在放爆竿,晚上还有烟花,多喜庆的日子,哭这么悲伤可不太好。”
  “依奴才之见,这不吉利。”
  徐直悲愤道:“明皇抢自己的儿媳, 是以上天怪罪,失了江山,如今重新回到长安,李家却依然不好好珍惜。”
  “他的儿子照样抢臣子的未婚妻,这样就叫做吉利吗?”
  李正己原地石化,他真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但是他在宫廷生活了几十年,基本能做到面不改色,一阵闷声不语,干脆地拿出纸笔记录。
  他低声提醒她,“徐娘子,慎言。”
  明显她并不想慎言,她一边抹泪一边还要接着说:“你们怎么能甘心为这种人效力?”
  “内侍也有家人,也有兄弟姐妹和喜欢的朋友吧?今天是我,明天就会有别人,倘若明天的别人不是你所重之人,谁就敢保证后天不是,大后天不是,大大后天不是?”
  “只要这种人占据高位一天,永远都会存在这种风险。”
  李正己惊讶抬眉,然后一针见血地说:“臣保证只有你。”
  他记录完落笔,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真担心她的口出狂言会惹祸上身,从而殃及自己,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好不容易熬到知内侍省事,他觉得日子还不错,他还不想死。
  遂草草跟她说了几句,“娘子宽心,臣有急事,让宫婢来陪你”,“臣忙完会回到殿外,有什么事随时吩咐,很荣幸为你效劳”,“祸从口出”之类的话,急忙把文书一卷,和毛笔一起塞到袖内,匆匆退去。
  徐直翻转身体,侧身朝里。
  殿门打开,进来两个宫婢,帏帐外一左一右侍立,屏息敛气,如果不是听见过她们进来的声音,很难想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存在。
  稍后,晨起时打开通风的门窗重新被阖上,密闭的室内暖气丰盈,古制和田玉博山香炉散发出馥郁的香烟,徐直在惊怕不安中慢慢合上了眼。
  皇城的上空,飘荡着太极殿内传来的丝竹歌舞声,繁华中流蕴着破败,热闹里透露出几缕凄清之意。大殿内陈设长几、帏席,杯碟盘匙,金樽玉箸,越邢两窑青白瓷器,文武百官两边跽坐,依首至末挨个表演雅艺。
  侍御史崔熙,刚正不阿,在朝中喜欢独来独往,擅吹竽,在宫宴上独奏一曲,李泽赏赐他绸缎一百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