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桓王萧劭便是那个站出来的人。
  于是他也理所应当地获得了不少的支持。
  眼睁睁地看着桓王府重新起势,皇帝不可谓不着急。
  这些年,他又三番四次地尝试过打压桓王府,包括但不限于想要给萧明章重新娶一位异族的世子妃、将萧劭派去西北驻兵等,但这些事情,都被一一地阻拦了。
  叫萧明章另娶这事,萧明章直接以思念亡妻为由,冠冕堂皇地当着天下人的面陈情从而拒绝了;至于派萧劭前往西北驻兵……若是在几年前,这般的差事,萧劭自然是不会拒绝,甚至觉得自家父皇给自己安排这样的差事,是在给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但如今的他已然清楚,功和业,他现下早已不缺,这个节骨眼,还叫他去西北,那是赤裸裸的流放。于是他便也以云州刚经历过旱灾,暂时缺兵少粮,马也消瘦为由而拒绝了。
  自然,这样的拒绝若是由萧劭自己说出,单独陈情,皇帝势必会大发雷霆,从而强硬地下旨。
  但萧劭得了萧明章和谋士们的指点,偏偏懂得了借势,他只在朝堂上点明了云州如今的困境,至于拒绝的话,是大臣们替他说的。
  这一来,得罪皇帝的便是积极纳谏的大臣,可不是他这个儿子。他便是有心发火,也无法光明正大地发到他这个儿子身上。
  如此一来二去,皇帝对桓王府所有打压的心思,几乎都落了个空。
  云珠待在桓王府的三年,桓王萧劭进京次数,只有一次;可在她离开之后的三年间,萧劭不断进京,俨然成了如今金陵的常客。
  皇帝膝下这些儿子们,已经成年的,除了从未就藩于封地的翊王,待在金陵最为频繁的,便是他。
  这些年,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位的更迭,就在这几年间,于是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也越发得汹涌和激烈。
  萧明章身为桓王府世子,在这场皇位的争夺中,其实存在感并不如他的父王那么高,可以说,他的父王持续游走在金陵的皇权之中,而他,则是一直在稳固身后云州的势力。
  云州的府衙,云州的臣子,还有……云州的兵。
  萧劭竭力在金陵的朝局身上,云州的兵马,便势必无法全部掌控以及顾及到,再加之云珠已经去世,萧劭很是自信,自己和萧明章这个儿子之间,再没有任何的隔阂和矛盾,于是将云州的兵马交代给他,很是干脆。
  就这样,三年间,云州的兵马潜移默化,其实大部分已经开始听的是萧明章的话。
  对着此番萧劭的来信,萧明章眉间深锁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将信笺送到一侧的烛火上,点燃烧成了灰烬。
  他去到刚才安置好的书房,喊人研墨,开始准备写回信。
  在等待人研墨之时,萧明章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无圻便抬头道:“世子?”
  萧明章摇头:“无事,你继续。”
  无圻便继续低头研墨,只是低头了一段时候,他终究忍不住,又抬头问道:“世子,咱们这般在这镇上还要待多久?属下见世子妃铁石心肠,至今尚未有半分动摇。”
  “你想说什么?”萧明章问,“难不成,你也想劝我尽早回去?”
  “属下不敢!”无圻立马道。
  这些年,身为萧明章最贴身的护卫,萧明章一路过来的艰难,以及他对云珠的暗中关心,无圻都是最清楚不过的。
  他知道,自家世子凭借着自己的本事,终于能够再次光明正大地站在世子妃的面前到底有多不容易,也正是因为知晓这份不易,所以他绝对不会阻止,也绝对不可能阻止萧明章想要接回云珠的举动。
  只是无圻不解,如今世子妃的态度,似乎无论世子做什么,她都无动于衷。
  前日夜中淋雨,无圻以为,世子妃怎么也该留世子在她家中多待几日,不想这才过了一晚,就将他给逼出来了。
  今日他观世子的脸色便没有好看过,别看他如今还能站得稳当,但其实,他还起着烧,保不齐何时就要倒下去了。
  无圻不知这般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做,世子妃才会肯跟他们回家,总不能一辈子都耽搁在此处吧?
  “放心,我们不会一辈子都耗在此处的。”萧明章便像是无圻肚中的蛔虫,他刚腹诽到此处,立马,他便轻描淡写地给出了回答。
  无圻浑身一僵,脸颊上火辣辣的,是心事被看穿的尴尬。
  他很快又垂首下去,道:“是,属下知晓了。”
  虽然不知世子是如何想的,但无圻知道,世子的话,基本不会有错的。
  既然他敢如此笃定,那他便专心办事就是。
  —
  萧明章的回信送到桓王萧劭的手里,是五日之后之事。
  凉州距离金陵有千里远,按照寻常车马的速度,没有个把月,基本是不可能抵达的,但是萧劭与萧明章之间的来信,自是不可能只走寻常路。
  将士快马加鞭,才在五日之内,将信笺送到了萧劭的手上。
  可萧劭在金陵的行府中,一看到信笺上的内容,便气的直接撕了这封信。
  因为他给萧明章的信上内容已十分明确,情况危急,萧明章却还在回他的信上写道,凉州事多,他暂时回不来!
  事多?事多?如今西域和中原已暂时休战,凉州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就是穆云珠的那些事情?
  萧劭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千算万算,愣是没有算到,穆云珠还没有死,她当初那一招,竟然是假死!
  她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在西域和中原的边境生下了和萧明章的孩子,在那里整整过了三年!
  而最叫他气愤的是,这件事情,萧明章竟然三年前便已知晓,但是一直不曾告诉他。
  如今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刻,萧劭一想到这个突然又活回来的穆云珠又可能影响到他即将唾手可得的皇位,他便日夜难寐。
  尤其如今西域与中原关系破裂,局势紧张,若是萧明章当真将那个女人光明正大地带了回来……若是他真的带了回来……
  萧劭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便就寝食难安。
  他想派人去凉州,去那个名为瀚则的小镇上仔细查看情况,可如今云州的兵力被萧明章带了大半去凉州不说,就算是他自己本人如今还在云州,萧劭其实也不确定,云州还有多少的兵力是会真正地听自己的话。
  这些年是他过于对萧明章放松了,全然没有想过,他一直都在骗自己,骗自己对他放松,骗自己对他放权,如今,云州的治理权、兵权……基本都在萧明章的手上。
  可真是他的好儿子!
  萧劭咬牙切齿,恨不能飞到萧明章的面前,与他送上一巴掌,可那都不过妄想,他如今不可能离开金陵。
  他前几日给萧明章写的信虽然是假的,可皇帝垂垂老矣,闭眼就在这一两年,却是真的,在这个节骨眼,他在金陵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绝对不可能离开。
  对着萧明章送回来的信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最终,萧劭也只能是对着无人问津的空气,独自生了一场闷气。
  他吹胡子瞪眼,直到夜里,应氏问起云珠还有孩子的事情。
  自从知晓云珠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还活着之后,每当萧明章有信笺回来,应氏便总是格外在乎信中是否有提到孩子。
  她期待道:“上回明章来信,还说那个孩子很是聪颖,那岂不是同他幼时一样?如何,这回还有说什么吗?”
  “这是你如今该关心的事情吗?”萧劭很是不解,“你到底明不明白咱们如今是什么节骨眼?关心那个女人和孩子?若是他真将她们母女给带回来,咱们这么些年的努力,又都白费了!”
  应氏原本高高兴兴的,一听到萧劭此话,顿时便拉下了脸来。
  当年云珠去世的事情,她没少愧疚,如今终于知晓她还活着,应氏心中其实是欣喜大过于担忧的,尤其得知她还诞下了一个极为聪颖的女儿,应氏更是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亲眼见见这个小孙女。
  萧劭这话,倒叫她的期待像个笑话。
  她不禁冷声道:“我关心关心自己的孙女怎么了?如今是何节骨眼?是咱们马上便要输了吗?明章都知晓你这是在诓他,不肯听你的话回来!要我说,明章可比你有计策多了,知晓咱们如今是局势稳固了,所以才去亲自寻回的她们母女。瞧你这神经兮兮的样子,我瞧,如今儿子对于这个皇位的把握,都比你多!”
  到底是到了金陵了,应氏有母家在身边撑腰,和萧劭说话都硬气了不少。
  萧劭横眉冷对,哪里不懂,其实要论如今朝中的局势,翊王也早已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不知为何,总是不安。他想,只要皇帝一日尚未下旨,册封他为东宫太子,他便总是一日不能安心。
  “你不懂!”萧劭喃喃,分明是想要拔高气势,回怼应氏,但是他自己也奇怪,说着说着,他的气势竟慢慢越来越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