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无赖又如何?小人又如何?在他看来,便同君子、大师一般,这等称谓,不过都是成功的一种方式罢了。
  云珠从来都知,自己和萧明章是没有什么辩论的余地的,每每到她觉得有问题的时刻,只要一同萧明章辩论,便永远都不会是她赢,于是她自觉掠过了这一问题。
  “那你如何能保证以上所说的这些?如何保证我和阿稚去到金陵之后的安危?”
  上述问了这么多的问题,其实都只是铺垫,如今这个,才是云珠最想知晓的。
  她想要萧明章的一个保证,想要一个不只是嘴上的,而是可以切实落实的保证。
  萧明章似乎也在等待云珠的这个问题。
  在云珠的问题出口后,他不假思索,便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样东西,交给云珠。
  那是一块很硬很硬的东西,手感犹如捧着一块青铜器,云珠在收到东西的刹那,便忍不住低头,去查看这到底是何物品。
  在看清物体的那一刻,突然,云珠觉得自己在握一块烫手山芋。
  她立马想把东西还给萧明章,可萧明章紧紧地摁住了她的手,要她将东西留在掌心。
  “这是如今我手中军队的虎符。”萧明章言简意赅,同云珠交代了手中物品的作用。
  虎符。
  云珠如何不知晓这个东西。
  虎符,顾名思义,是一种由青铜制成的老虎形状的器物。中原的军队,多半便以虎符为信物,进行号令。这东西通常一分而二,一半握在执政者手中,一半则是握在军队统帅的手中,凡军中有远令,一切都得虎符到手,确认无误,远在千里之外的主帅才会确信消息。
  但是……她只是想要一个萧明章的保证,他如何要把虎符都交给她?
  云珠感受着手中青铜器上描绘的形状,歪头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等待着萧明章一个完整的解释。
  她将虎符看得很重。
  萧明章却简单地笑笑,并不以为意:“云珠,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了,我知不到这个地步,你定是不可能再愿意同我回家。这枚虎符,可以召集到如今桓王府将近全数的兵力,是我一年前从父王的手中接过来的。如今一半给你,一半留在我自己这里。若是没有一块完整的虎符,往后,我便再也无法调动全部桓王府的兵力,你觉得,这样可以保证你和孩子的安危了吗?”
  “你将这东西给我,不怕我夜半将你的另一半虎符给偷走,半夜直接调走你全部的军队?”
  “若是你真的这么干了,那将来这些兵力也只会留给阿稚,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咱们的阿稚有出息,还能成为国朝第一位女帝呢!”
  怎么就从虎符说到了女帝的头上?萧明章的思维果然跳跃,并非一般人所能及,在他越说越离谱之前,云珠打断了他的话。
  “停!”她严肃道,“萧明章,你听好了,我并不需我的女儿成为女帝,本意也不想她卷入你们朝堂的那些纷争当中,这虎符至关重要,我只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仍旧执意要将这东西交给我做保证,我便收下,日后只会在你真正所需要的时候再交还给你;若是你后悔了,那如今也还有机会将它给拿回去,你将它带回去收好,再换一样东西来做保证,我也不会怪你。”
  经历了这般多的事情,云珠早已不是什么矫情的草原小公主了,她给萧明章最后一次机会,她想,只要萧明章确认,这虎符是要交给她的,她便收下,并且此后,再难交还给他。
  她也不逼他,甚至坦坦荡荡地告诉他,他若是收回这个东西,自己也并不会怪他。
  可是萧明章眼也不眨,将虎符攥在云珠的手中,更加握紧了一些。
  “云珠,这是我定要给你的东西,没有别的可以替代。”
  军队和权力,是这世界上最难替代的东西,饶是自小身为桓王府世子的萧明章也是在云珠离开之后,才彻底明白这个道理。
  他需要军队来抵抗他的父王,而云珠也需要这支军队,才能保证她的心安。
  所以,他绝对不会将这份保证给收回。
  萧明章丝毫不会觉得自己给云珠的东西太多了,相反,若是可以,他恨不能将自己手上的所有东西,全部都交给云珠,军队给她,权力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不想要的一切,全部都给她,他……也给她。
  云珠握着虎符,既然萧明章如此坚持,那她便再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她低头,将这枚做工精致的虎符收入囊中。
  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手中握了许久的器物消失,云珠刚察觉到一丝轻松,可是很快,手心却又被什么东西给重重缠住。
  她惊讶抬头去看,便见萧明章不知何时,已经从面对面的坐姿改为了蹲在自己的面前。
  他捧着她的手,将她的手背附在唇边,仰面看着她。
  湿漉的触感一瞬从手背抵达全身,云珠瞬间,浑身便如同过了水一般酥麻。
  在一片眩晕间,她听见萧明章问:“那东西收下了,是不是可以考虑了,出发与我去金陵?”
  第79章
  也是不凑巧, 凉州前几日虽然酷寒,但也不至于到落雪的地步,偏偏是他们出发的这一日, 凉州下雪了。
  穆昭稚没有见过雪天的凉州, 也没有在雪天出过远门,一上马车便忍不住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落雪的景象。
  白雪皑皑,大地一片银装素裹,目之所及的一切, 全部都被白雪覆盖,天地间一片苍茫, 只剩枯枝、屋顶之类的东西,偶尔露出一片漆黑, 似乎是在大雪的覆盖之下招着手, 向人展示自己的存在。
  穆昭稚喜欢看被大雪掩埋的一切,一路看一路欢呼,似是一点儿也不怕外头的寒风。
  云珠刚上马车的时候, 还是允许穆昭稚看雪的, 直到她的小脑袋趴在车窗上, 过了近半个时辰也不知收回来, 她才强硬地扳回了女儿的小脑袋瓜子。
  马车之中升了炭火, 山路摇晃间,正噼啪作响。
  “再看下去,得冻耳朵了。”她吓唬穆昭稚道。
  “才不会!”可穆昭稚人小鬼大,不仅一点儿也没有被云珠吓到,反倒窝在云珠的怀里,撒娇道, “阿娘,难道你不喜欢雪天吗?你先前还说过,我是生在雪夜里的,所以你其实可喜欢冬日了,是不是?”
  “……”
  叫她别挨冻着凉,怎么就是不喜欢雪天了?
  云珠点了点穆昭稚的眉心,道:“是,阿娘可喜欢雪天了,可再喜欢,也得先保证自己不挨冻,是不是?”
  “嘻嘻。”穆昭稚到底知道自己理亏,窝在阿娘的身边暖了一会儿的手,便又闲不住,举起了一副棋盘,朝着萧明章晃了晃。
  萧明章正在看书,顺便偷听母女俩的对话,余光瞥见穆昭稚居然主动要和自己玩棋,他眉间半挑,顺势便放下了书。
  他问穆昭稚:“那今次还是同上回一样,输的人刮鼻子?”
  “嗯!”穆昭稚点点头。
  父女俩便面对面摆起了棋盘。
  军队回程的马车很大,马车车厢内,不仅可以坐下三个人,放下暖和的炭炉,还可以摆下茶桌、棋盘等一应用具。
  也不知这对父女到底是何时有的如此默契,云珠眼睁睁地看着穆昭稚脱离了自己的怀抱过后,便开始了和萧明章的棋局,忍了忍,忍不住,便也凑了过去,观看了起来。
  虽然中原的文字是学会了,但是中原的棋艺,云珠还是差得很远,便同初学者没有区别,她盯着棋局看了一会儿,便觉头晕,看不懂。
  看不懂的事情,那就不勉强了,等到她何时真正想要学棋的时候再说吧,云珠素来很知如何取悦自己。
  她这般想着,理所当然地便将屁股从父女俩身边挪开,想要靠在马车的边上躲懒。
  可是萧明章适时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有叫她的偷溜成功。
  云珠一头雾水。
  萧明章道:“我来和阿稚对弈,实在是有些欺负人了,不若你来?正好我也方便同时教你们?”
  “……”
  她说过要学下棋了吗?
  近来的萧明章勉强算是什么都叫云珠满意,可是这句话,云珠却不满意了,她此时此刻,并不想学下棋!
  她正想开口,义正言辞地拒绝萧明章,可不出多时,穆昭稚便也跟着萧明章一块儿,凑到了她的跟前。
  “阿娘,求求你了,来和我一块儿对弈吧!”
  “…………”
  拒绝萧明章容易,拒绝穆昭稚,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云珠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能偷溜成功。
  从凉州去往金陵的一路,其实下雪的路段并不多,马车只行驶了一日,便差不多已经出了风雪灌溉的区域。
  但是接下来连着好几日,云珠都没能有功夫看看沿途的风景。
  因为她被穆昭稚和萧明章拉着,一个非要和她对弈,一个非要教她下棋。
  她在马车之中忙得晕头转向,等到她终于将基本的下棋技巧都学得差不多了,金陵城,差不多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