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可是毕竟一路东躲西藏,早已耗尽了他大半的精力,一步,两步,最后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如同灌了铅般有千斤重,眼皮也快要阖上,再加上冷雨冲身太久,隐隐有些发高烧的迹象。
  他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山路旁。
  阖上眼的前一刻,他似乎又认了命,心想,要是都逃到此地来还是没能幸免于难,抓了便抓了,说不定自己从此一闭眼睡过去,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
  可天偏要叫他不亡。
  正巧碰上急急忙忙赶回家的妇人,一瞧见个小娃娃晕倒在路边,她当是哪户人家狠心丢弃了这孩子,可怜这妇人本来就孤身一人,便心软又见不得这小孩就在这淋雨,于是不顾雨势,抱着那孩子回了家。
  原先那妇人是想带回家自己抚养长大的,但兴许是想到了这孩子不可能一辈子在自己身边,也更不愿将这孩子的一辈子困在此地。
  毕竟待他长大之后,总要有个本事立足在这天地间,自己一介老弱妇孺,又能教他什么呢?于是她想寻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替她将这孩子抚养长大。
  即使这妇人不问红尘事,却也在赶集之时,听过在这山上,有一位世外高人,收徒只看缘分,不看,不管,不问你有多高的天赋。
  所以妇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一边在家照顾尚在高烧之中的萧遇合,一边去打探这山上是否真的有民间传言的高人,她挨家挨户的问且说明来意,生怕错过了。
  倒是没想到这误打误撞真被这妇人寻到一处用栅栏围着的破旧茅草屋,院子之中是个约莫中年的人正在种菜。
  那人听了妇人的来意,半晌没出声,像是在思考,妇人以为这高人不同意,便又开口说了几句求情的话来。
  也不知是不是妇人求情的话起了作用,这高人最终叹了口气,却还是答应下来接纳了那孩子,因为那高人知道,这是自己有一场躲不开的因果。
  这高人也就是后来萧瑾酌的师傅。
  小小的萧遇合第一次见到师傅的时候,还有些胆怯,捏紧了衣角不肯吭声,中年人见他不说话,也不勉强,只轻笑了一下,蹲下身来:“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萧......萧遇合。”小孩子闻言低了头,轻声道。
  “是好名字,你我此生既有这般机缘,我便认了你做徒弟,可好?”面前中年人朝他说,要收他作徒弟。
  萧遇合一双眼睛眨巴眨巴:“那师傅,您能教我武功吗?”
  “自然可以,只是有个条件,在你及冠之后,便不能再同旁人提起你的名,而这冠礼中的取字之道,自然也由为师来代劳。”
  那小孩懵懂的点了点头,只答了一声“好”,虽不是特别明白为何要这般做,于他而言不是难事。
  于是那中年男子拉着他的手,一起进了院子,住在了这间称不上多好的茅草小屋。
  毕竟眼下能难得有一处安稳之地给予他居住,就已够他心满意足。
  从萧遇合报出名字的那一刻,他师傅便已心下了然,让萧遇合不再同旁人提起自己的名,却也是为了保护他。
  身在江湖,那中年人太清楚这场意外的机缘,而前段时日江湖之中的动荡不安,不仅关乎到了朝政,更是关乎到了坐在那帝王之椅上的人。
  朝政被架空,而这新王也不知是怎么谋权篡了位,登基之后便将前朝忠臣尽数挂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处以极刑,却独独留下那些谗言媚语的臣子。
  于是引得世人破口大骂:“此等昏君怎配治世,怎晓明理,又怎知是非!”
  但渐渐地,不论世人如何气愤所言,亦或者是有些实在看不下去,平时又站中立态度的臣民递了的折子,统统像石沉大海一般,再无音讯。
  而这新王却还只是继续做他那些荒谬手段的荒唐事。
  可这新王曾经却是众人皆知,懦弱胆小出了名头,如今怎一改往日风格,什么手段不论,单单还偏是要将玄天整到逐渐衰亡的速度,就已格外反常。
  那时玄天的动乱也可称是命悬一线,家国内纷争战乱不止,流民四起,百姓遭殃。
  却更有民间卦术之人流传言论,是有妖女祸国,用媚法控制了新王,这才令玄天命数不能长久啊!
  中年人坐在自己的山间小屋内,透过窗棂看着门外刻苦练功的萧遇合,回想起在市集听到的这些话,心下五味杂陈。
  其实他不太认同那算卦之人的话,因为玄天的期望还在。
  年幼的萧遇合又怎会想的如此深,他只知道自从在山上被这个好心师傅捡了做徒弟,那些追杀他的人就好像也再没出现过。
  一岁一春秋,当年还不及师傅胸口的萧遇合,眼下也逐渐长成了意气风发的小少年。
  在他这片桃源外,世事风雨如晦,纵横捭阖,无非是这江山易了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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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萧某人老狐狸背后却另有隐情[菜狗]
  第18章 愁滋味
  那老者又转过身来,摸了摸胡须,长叹道:“而如今,为师的确未曾看走眼,你的肩上,依旧担当得起玄天这份重任。”
  萧瑾酌静静站在老者面前,只字不语,而后像是在方才的语句中寻到了什么关键的信息:“师傅,你方才说......当年有卦术之人,算出是有妖女祸国?”
  老者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又道:“那新王在位时,除了在玄天境内所做的一系列的荒唐事,更是将手伸到过虞北。”
  “可恨他居然连虞北也敢动,如今想来,应当更像是受了什么人蛊惑,这才敢去动把守塞外边关的虞北......若是没了虞北,玄天也算是快要亡了。”
  但老者又面露欣慰之色,道:“好在前段时间,老夫曾去过虞北云游,据说那里还残留着当年虞北王侯一脉的后人,现如今,应当是以一人之力也逐渐撑起了虞北那断壁残垣的半边天吧......这对你又何尝不是好事?”
  谢不虞还在附近那棵树上偷听,他倒真没想过玄天当年竟也事出有因,萧瑾酌当年怎么会也被加入了灭口的名册之中呢?这倒是令他越听越糊涂了,似乎......萧瑾酌甚至也不知道当年究竟是谁对虞北下的手。
  会是自己错怪他了吗?
  可又听这老顽固的话,说这虞北竟是被当年虞北王侯的血脉又再度逐渐恢复了曾经,实属是难言心下滋味,故土旧地见新人,滋味会如何。
  不过谢不虞也好奇,这余下的唯一命脉会是谁?
  那老者自然对玄天王室的事情了解甚少,但萧瑾酌且凭曾经模糊的记忆也能想起来四五分,那当年的新王...不就是当今玄天在位的九五至尊吗?
  真是他的好舅舅。
  虽然当时萧瑾酌尚且年幼,却也不是完全不谙世事的小娃娃,便素来听闻自己这位小舅舅平日里胆小怕事。
  当年他有次误闯了那后院,按理来说,撞见了长辈,也该是萧遇合赔个不是,这位小舅舅倒是自己吓自己,跌坐在地上,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反应过来又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跑走了。
  小小的萧遇合对这位脾气古怪又不愿意见人的舅舅,心里实在生不出几分好感来。
  但他虽然对这位小舅舅没什么感情,却也没少提防着他。
  先前父王那会还在位之时,萧遇合便有对这位小舅舅安插过眼线,可惜最后都无功而返,他知道这种类似装疯卖傻的人在朝堂之中才最不起眼,但也是最危险、最难揣测的人。
  不过小狐狸怎么斗的过老奸巨猾又披着羊皮的狼。
  事实证明,萧遇合的直觉不错。
  而萧遇合不知道的是,他先前所做的每一件针对小舅舅的事情,早都被他这位亲爱的舅舅看穿了,每一次也不过是演给他这好侄儿看。
  ........
  唯独有一次,他的这位小舅舅对萧遇合提前预判失误了。
  而这一次也恰好被萧遇合听了去,几乎是近在咫尺的位置也不过是门内门外的事情。
  入夜,昏黄烛火在屋内摇曳,门外起了大风,直刮的殿门前竹林沙沙作响,萧遇合当时兴许是信不过那些眼线,生性本就多疑的他决定亲自来打探一番,又因为身形小巧,藏匿在黑夜中更是难以发现。
  萧遇合耳力又极好,微微俯身凑耳便能听见屋内人的谈话,果不其然是他那好舅舅的声音,只是这屋内却还多出一道女声来。
  他断然知道这女声定不是玄天之人,更像是望丘此等荒无人烟且蛮荒之地的人。
  只是......这女声,萧遇合却总觉得耳熟,仿佛是在哪里听到过,而且只有听的多了,萧遇合才会记住此人的声线。
  但眼下此人除了望丘,再想不出第二个地方的人还能有如此胆量,能将手敢伸到皇宫里来。
  萧遇合当真是没想到,自己还真是小瞧了,他的这位小舅舅竟不知何时与望丘的人挂了钩!
  他刚想将此事禀报于父亲,却又听见屋内那幽幽女声传出一声:“殿下......莫怪我未曾提醒你,有些时候可要注意隔墙有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