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我跟你恰恰相反,我想的是如果我在那个世界有个真正的家就好了,这样我就有目标,或许我会按照游戏的指引一步步走下去,所有的任务我都努力去完成,那样不管结局如何,总不会是我做错了事情……因为我只是想回家,一个想回家的人有什么错呢?”王羡鱼呼出一口长气,“你看,我之于你,你之于我,人总是美化自己没走过的路,确信自己走得最艰难、最悲惨。不过也没有必要反思什么,人之常情吧,如果不去想象另一种美好的可能,说服自己这是一条更难走的路,或许更难坚持下来,因为那种时候可能会想,这么简单的路都走不了,真是垃圾废物。”
  陆行舟说:“我没法说服你了。”
  “这么快就放弃了啊。”王羡鱼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起码要劝上三天三夜。”
  “因为我看不见能说服你的希望,再坚持下去只怕惹你厌烦。而且我可能错了,我用‘既然我可以那么你肯定也可以’的想法去判断你,那应该是不对的。你说得对,我是我,你是你,你是有思辨能力的成年人,你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就是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我不干涉了。”
  而且有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就好像陆行舟想死的时候,也没有人去拉他一把,让他不要死,是他自己在最后的关头后悔了。如果在他很想死的时候有人来劝他,他是根本听不进去的,只会觉得别人多管闲事,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他就放弃了。
  王羡鱼突然说:“在你劝我活下来之前,我想过要不要劝你一块去死。”
  陆行舟愣了:“啊?”
  “这样,黄泉路上有个伴。但我也只是想想啊,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劝一个想活的人去死,比反过来要难多了。”
  “确实,人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就能活下来,却要堆叠无数重绝望才会想死。人是很贪恋生命的。”
  “你要不要送我去京城?”
  “我现在的武功退步了,我的剑也消失了,说实话,我不是特别有信心。”
  “如果真的遇到很危险的情况,你保护好自己就行,该逃逃该跑跑,不用管我。”
  “……这样不好吧。”陆行舟做不出这样的事。
  “我说认真的。但是,你对自己就这么没自信啊?你是认真经历过魔鬼任务的人,你的武功不可能差的,而且我们也不是大摇大摆地上路,不会遇到多少危险,从鹤州到灵州都是我一个人走的,也没碰见风雨堂的人。”
  现在的陆行舟确实没自信,他想了想:“你可以接受接受绕远路吗?我们直接避开风雨堂的地盘,这样我会更有把握。”
  王羡鱼说:“你是想要我晚点到京城,这样就能多活一段日子,或许还有回心转意的机会吗?”
  陆行舟坦然:“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王羡鱼耸耸肩:“好吧,那我们再休息一日,明日出发?”
  “可以。”
  “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听听。”
  “可是我想去练功……不错,我真的没信心。去京城还有那么远的路,我的事可以在路上慢慢说。”
  “也行,那你去练功吧,我睡觉。”
  陆行舟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练功,而是跑去武器铺买剑,他挑挑拣拣,没有一把剑比得上青锋剑,这是他必须接受的事实。而且,他现在身上的银两不多,他只能买一把还过得去的剑,因此他没有犹豫多久,很快就选好了。
  装备不行,那就努力练功吧。陆行舟很久没练剑法了,他找到一片林子开始练习,他练了一遍“春逐行”,整个过程毫无滞涩啊呸……全都是滞涩之处!
  陆行舟不气馁,毕竟这么久没有练剑了,得到这样的结果是很正常的,他只要坚持练下去,一遍会比一遍好。怀揣着这样的念头,陆行舟一口气练了两个时辰,总算把整套剑招练得行云流水了。
  他歇了半个时辰,啃了点馒头肉干,便去练轻功了,许是因为刚刚已经练了剑法,剑法包含了身法,现在重新练轻功就轻松多了。练轻功让他感受到自由,他可以跃到任何他想要落足的地方,他步伐敏捷,身轻如燕,他在林间漫无目的地奔跑,只觉呼吸畅快、天宽地大。
  第191章 破釜沉舟-2
  翌日,陆行舟和王羡鱼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漫漫长路,他们采用了最原始的方式——步行。
  不必多说,这又是陆行舟想出来的“缓兵之计”,王羡鱼对此不太在意,他活着就是为了死,他清楚死是他唯一能做成的事情,早点死晚点死都一样,他并没有很着急。如果他死之前,还能为陆行舟做些什么,那也不是一桩坏事。
  陆行舟跟他说了自己的家人,认为他爹是他间接害死的,如果当初他对于为杰袖手旁观无动于衷,那么死的人就会是于为杰,而不是他爹。
  他跟王羡鱼说这件事,是想告诉他,不管他们有没有根据任务的指引行事,后果都不会如他们所料。所以他们不必太苛责自己。
  王羡鱼说:“如果于为杰死了,你爹平平安安一直活着,你也会后悔的。你会后悔没有救下于为杰,那个原主幼时唯一的伙伴,你依旧会感到难过。只不过于为杰跟你爹比起来,如果非要牺牲某个人的话,你会选择让于为杰去死。”
  “你说得不错。可惜我们没有能看清未来的眼睛,所有的选择会引致的可能,我们都一无所知。”
  “若是能看清未来,人生也相当无趣。”
  陆行舟叹了声:“人生不是痛苦就是无趣,甚至是痛苦的无趣。”
  “怎么?你这么消沉,我怀疑你改了主意,想跟我一块死。”
  “不至于。我虽然时常抱怨人生,但我想的是,‘来世我可再也不想当人了’,而不是‘我马上就要结束今生’。这两者的差别还是很大的,我还是想好好过完这辈子。”
  “你对人间还有热情,你能有多痛苦,便能有多欢乐。”
  “也许吧,我已经很久没感受过纯粹的欢乐了。”
  他们停下了脚步,因为数十步前的酒楼门口,有一群江湖人在斗殴。
  陆行舟拉着王羡鱼往后退了几步,城门失火,别殃及池鱼了。陆行舟问:“我们走小巷绕过去罢?”
  王羡鱼说:“这是出城最近的路,走小巷东绕西绕的,得走不少冤枉路,无妨,我们就在这茶摊上坐下,喝杯凉茶,等他们打完之后,我们再过去好了。”
  陆行舟点头:“也好。”
  他们在茶摊坐下,隐约听见那群江湖人边打边骂,陆行舟竖起耳朵,听见了“胜寒派”、“渊冰阁”、“幽梦岛”等关键词,但因为打斗现场实在太过嘈杂,兵器撞击声咚咚锵锵的,对于他们“互相问候”的真相,陆行舟听不真切。
  王羡鱼是什么也听不到,不过他也不关心江湖事,只要那群人里面没有风雨堂的人,就跟他毫无关系。他抱着杯子慢吞吞喝茶,打了几个哈欠。
  陆行舟专注地盯着战场,这些人多半已经受伤,但毫无收手之意,也不知是有什么血海深仇,才让他们打得如此忘情。这群人的武功都不算差,打起来尘土四面飞扬,也没人敢上前劝架,生怕一不小心挨上一掌,从此就跟人间阴阳两隔了。
  那几个门派在他们嘴上辗转念去,陆行舟想,那多半是门派之争了。胜寒派和渊冰阁是旧怨难消,也不知幽梦岛是怎么搅进去的,一团乱。
  听到胜寒派,陆行舟便想起了“霜剑圣手”章游奇,那也是他间接害死的人,如果他没有救仇饮竹,说不定章游奇此刻还活得好好的。想到这里,陆行舟偏过头说:“羡鱼,你在这坐一会,我想上前看看。”
  王羡鱼说:“行,你注意安全。”
  陆行舟点头,提起剑便往前走了。
  离得近了,陆行舟一眼扫过去,约莫有二十人在打斗,这群人分成了两派,男女皆有,多是年轻人。打的时间长了,他们的动作已经慢下来,可还是没人有停手的意思,莫非他们要不死不休?陆行舟不解,既然分不出明显的胜负,为何要两败俱伤?
  就在两个青年男人双双要将剑插入对方胸膛之前,陆行舟下意识出手了,他倏然抽出剑,旋身踏入战局,同时挡住了二人的剑。
  两人抬起眉眼,盯住陆行舟,异口同声怒问:“你是谁?”
  陆行舟收回剑:“是谁都好,反正不是阎王。”
  高一些的青年斥道:“那就少管闲事滚远点。”
  “你是胜寒派的?还是渊冰阁的?”陆行舟不退反问。
  高个青年冷笑:“鬼是渊冰阁的。”
  矮个青年恨恨咬牙:“梅留弓手下的人才是鬼。”
  “你敢说我们掌门!”
  “我就说,梅留弓做了什么事你们心知肚明!”
  “放屁!那明明是幽梦岛做的,你找幽梦岛的人算账啊。”
  “别赖在幽梦岛头上了,只有你们还相信你们伟大的掌门,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