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明珠 第163节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这份兄弟情谊终究是变了。
  谢敬元抬起手,贴在冰冷围墙上轻轻一叹。
  “告诉车夫,准备出发吧。”
  车夫在谢家门前等着,车上塞满了要带去西洋的云锦。
  路途遥远,他没有为自己带太多东西。
  谢敬元看着马车,心中也泛起点点对前路的不安与迷惘。
  “罢了,走吧。”
  他抬手一跃,跳上马车。
  车夫扬起手中马鞭,刚要落下时,姜早远远喊道:“慢。”
  谢敬元抬头,就见一个瘦弱姑娘,身上驮着个硕大包裹,气喘吁吁往外头跑。
  他先是一愣,随后慌忙下了马车。
  姜早拖着包袱跑到谢敬元面前,慌乱将它甩在马车上,然后打开。
  谢敬元看着里面的零零碎碎,颇为惊讶。
  姜早却是随手抓起一个香囊,快速道:“这个,这个香囊里面塞的是杭白菊,可避秽化浊。
  “我听闻去西洋要坐许久大船,那大船上既潮湿又闷热,若你感觉不舒坦,就闻一闻这香囊。若你在船上难以入眠,它也有助眠功效。”
  谢敬元只见香囊在自己眼前飞快的闪过,姜早又从包裹里翻出几个瓷瓶。
  “这一瓶是洋地黄、这一瓶是藿香正气丸,你知道功效的……
  “这两个油纸包,一包是老君眉,一包是普洱,我见你在家中常喝的。”
  姜早从一堆东西中,翻出油纸包,又快速放了下去。
  谢敬元看着她蓬乱的头发,和眼下的黑青,想起了自己那日晚归,她房间亮着的烛火。
  “这个……”
  姜早从包袱底下,拎出几件里衣,贴在谢敬元身前。
  “这几件里衣是我连夜缝的,衣襟处缝了夹层,镶了暗扣。
  “我在里头给你塞了些金银锞子,万一……万一有一日……你可取用。”
  谢敬元垂眸,看着几件素色中衣,目光深沉。
  “还有,还有这件兔毛袄子。”
  姜早道:“我也不知那头是冷是热,可时间匆忙,再寻不到更好的皮子了。
  “这时节,兔毛袄子也是可以的。你别看它不起眼,是因为我故意在外头缝了两层粗布夹棉。
  “你一人在外,若是光鲜,反倒容易遭贼人惦记。”
  姜早抬手翻开那其貌不扬的粗布袄,里头是触手暖融融的柔软兔毛……
  谢敬元看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时间紧迫,再没准备旁的了。”
  姜早抬头,倒豆子般说完这些,又恢复了沉默。
  良久,她道:“你……安全为重,一路顺风。”
  谢敬元点点头,神色郑重地看了她一眼。
  他微微张口,可沉吟许久,也只说出了一声对不住。
  莫名的,姜早知道他是何意。
  她摇摇头,轻声说了句保重。
  谢敬元抬起手,一时不知该落在何处,踌躇许久,他才轻轻帮姜早虚拢了下被风吹得凌乱的发。
  见她未躲,他道:“你也保重。”
  说完,谢敬元指了指马车,示意自己要离开。
  姜早退后一步,看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离去,很快就消失在眼前。
  可姜早还是愣愣的,似乎不敢相信谢敬元就这般离去。
  直到身后传出趿拉脚步声,她才回头。
  “敬元……”
  谢承志脚上踩着一双屋内穿的布鞋,手中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脚步踉跄。
  “敬元,二哥来晚了,吃口饺子再走啊……
  “敬元……”
  谢承志趿拉着布鞋,一手挥个不停,嘴里直喊谢敬元的名字。
  直到再看不见半点影子,他才落寞停下了脚。
  “这孩子……倒是吃一口二哥包的饺子再走啊……”
  转头见姜早站在自己身后,谢承志道:“他怎么走的这么突然?我刚收到消息呢。”
  姜早摇头:“我也是三日前才知道的。”
  谢承志叹息一声:“西洋那地方可不怎么好,好多人去了都……”
  发觉自己说错话,谢承志拍了嘴巴一下:“瞧我这张破嘴。”
  见姜早愣愣的,他又道:“你怎么不跟着他去呢?他一个人只身在外,身旁没个女人伺候,哪里能成?
  “你身为敬元媳妇,那是要跟自己天走的,哪有男人在外拼搏,女人在家享福的道理?”
  姜早本就看不上谢家人行事,对谢承志更是厌恶的很,她手中都有放妻书了,如今自是不愿意跟谢承志浪费时间,转头便要走。
  “哎你等等,你走什么。”
  谢承志道:“我问你,三弟他东西都带齐全了吗?”
  “带齐全了。”
  “都带什么了?”
  姜早垂着眼:“什么都带了。”
  谢承志啧一声:“什么都带了,那是带什么了?哎,你跑什么,你……”
  他话还未说完,姜早便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歧是第二日,才知道谢敬元去了西洋的事,沈沅珠与他说起时,谢歧还微微感叹了一句。
  在谢家生活这么久,唯有谢敬元待他,还算可以。
  只是谢歧未伤怀许久,只因斗染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昨日他在集霞庄,已经收到了此次大会的评比规则,但因他往日没参加过,自是不知与往期有什么不同。
  沈沅珠则是在二人用过饭,谢歧去沐浴时,收到了罗氏给她的锦贴。
  “怎么突然在大会前两日,出了这么个东西?”
  沈沅珠有些困惑的打开,看了两眼突然咦了一声。
  第232章
  “可有什么不对?”
  罗氏低头询问,沈沅珠道:“此届斗染大会的评鉴者,比上一届多了许多。”
  沈沅珠杵着下巴,单手拿着锦贴目光一行行扫过去。
  “若是我没记错,上一次斗染大会评鉴人虽有织染署官员,但却只有一位姓梁的五品员外郎。”
  罗氏道:“还有当时的提督织造江侑。”
  沈沅珠点头:“除了他二人,其余也不过是织染行当里的几位老师傅。
  “但是今年,这评鉴之人却是多了很多,看来此次斗染大会,另有玄机。”
  “小姐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沈沅珠放下绣贴,伸出手指在上头一处轻轻点了点。
  罗氏咦一声:“尚衣监?内廷的人?这次这是……想选贡品,还是皇商?”
  “不知,但无论是什么,若是夺魁都可平步青云了……”
  罗氏闻言面上浮现喜色,沈沅珠也十分高兴。
  因此哪怕在谢歧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痴缠她的时候,她心中的愉悦都未曾受到影响。
  且罕见的,沈沅珠起身为谢歧擦头梳发。
  谢歧颇有些受宠若惊,乖乖坐在铜镜前用腿勾着沈沅珠的腿,老实让自家妻子帮他整理一头长发。
  二人在小院住着,谢歧心境愈发开阔,这几日都不曾再听见翁鸣。
  他此时惬意地眯着眼,任由沈沅珠的手指轻轻在他额前脑后扫过。
  沈沅珠低头看着谢歧,见他眉眼温和一副乖顺模样,忽然轻声道:“谢歧。”
  “嗯?”
  谢歧睁开眼,眸中全是缱绻依恋。
  沈沅珠道:“你如今在元公公手下,做的可还顺心?”
  “……”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想了片刻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沈沅珠又开口:“若是不顺心,斗染大会过后,我给你寻份活计做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