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黎于野(双重生) 第111节
  第124章
  禁军押着钟太傅与邓知州的脚步声渐远, 殿内血腥味仍未散去,与殿上烛火的暖意交织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凝重。
  太后在潇湘姑姑的搀扶下缓缓落座御座旁的凤椅,虽经方才变故, 鬓发微乱, 眼神却依旧沉静如深水,不见半分惊惶。
  她抬手轻轻按压眉心,指尖掠过描金凤纹的椅扶, 沉声道:“诸位大人, 方才殿上之事, 想必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钟邓二人包藏祸心, 勾结党羽,意图谋逆,若不诸位忠良之士当机立断,后果不堪设想。”
  话音落地,殿内鸦雀无声,百官垂首而立, 无人敢接话。
  那些方才曾附和钟邓二人的官员,此刻更是头埋得更低,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户部侍郎偷偷抬眼,瞥见太后平静却锐利的目光扫过殿中, 心头猛地一颤,连忙又低下头去。
  他方才一时糊涂,被钟太傅以晋升相诱, 在殿上附和了几句,此刻只盼着太后真能如方才所言“只究首恶,绝不株连”。
  太后似是看穿了百官的心思, 继续道:“哀家方才已经说过,只究首恶,绝不株连。凡是被钟邓二人胁迫、蛊惑,未曾真正参与谋逆之举的,只要诚心悔过,既往不咎。但有一点,今日之后,若再有人敢私结党羽、觊觎权柄,定不轻饶!”
  最后一句话,太后语气陡然加重,凤威毕露,震得殿上烛火又是一阵摇曳。
  百官齐齐跪倒在地,高声道:“太后圣明!臣等不敢!”
  大相公跪在前列,不动如山。
  跟在他身后的门生却由衷暗叹太后此举实在高明,既安抚了多数官员,避免了朝局动荡,又敲打了心存异心之人,一举两得。
  钟太傅为官多年,邓宽亦是一方大吏,二人俱是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若真要逐一清算,怕是会牵连甚广,届时京中刚刚稳定的局面又将陷入混乱。
  太后此举看似宽容,实则是免了大凉一场风波。
  “起来吧。”太后抬手示意,目光落在神思不属的云雁身上身上。他锦袍染血,有几分出神。
  太后移开眼,温声道:“邓氏奉如,身为邓家女儿,却能明辨是非,弃暗投明,护境卫民,哀家心甚慰之。贤妃身怀龙裔,却能深明大义,这份勇气与担当,实属难得。”
  太后看着堂下神色各异的百官道:“此事与此二人无关,皆是钟邓二人执迷不悟。哀家想,封邓氏奉如为‘忠义县主’,赏黄金百两,绸缎千匹,另赐府邸一座。贤妃,深明大义,特赐凤钗一对,锦缎百匹,宫中用度加倍,望她安心养胎,为陛下绵延子嗣,开枝散叶。”
  这般处置,既肯定了二人的立场,又未曾因其父之罪而迁怒,百官自是无有不服。
  礼部尚书暗自思忖,太后此举不仅安抚了邓家二女,更是做给满朝文武看,只要忠心为国,即便身有牵连,朝廷也不会亏待,这无疑能安定人心。
  太后接着道:“如今钟邓二人已被拿下,但朝局仍需稳定。哀家有几项安排,诸位大人听好。”
  “其一,三法司即刻审讯钟邓二人及其核心党羽,务必查清所有参与谋逆之人,以及他们暗中转移的财产、私藏的兵器,一一登记在册,依法处置。审讯过程中,不得徇私舞弊,也不得屈打成招,务必做到公正严明。”
  大理寺卿连忙出列领旨:“臣遵旨!定当秉公办理,绝不辜负太后信任。”
  “其二,京中防务暂交英王与姜少将军全权负责。”太后看向云雁,“云雁,你即刻调遣禁军,加强京城各门守卫,严查出入人员,防止钟邓余党作乱。同时,安抚城中百姓,告知他们叛乱已平,无需惊慌,确保京中秩序稳定。”
  云雁躬身领旨:“臣遵旨!定当守住京城,护百姓安宁。”
  “其三,吏部与户部需通力合作。”太后继续道,“吏部尽快核查朝中官员,凡是与钟邓二人有牵连且情节严重者,一律罢官查办;空缺的职位,从忠良之后、有才干之人中选拔填补,不得任人唯亲。户部则需清点国库,查清钟邓二人是否有贪污之嫌,确保民生稳定。”
  吏部尚书与户部尚书连忙出列领旨:“臣遵旨!”
  “其四,礼部着手筹备祭天仪式,告知上天叛乱已平,祈求国泰民安,也是为陛下祈福。”
  礼部尚书领旨:“臣遵旨!”
  太后的四则政令,将审讯、防务、官员任免、民生安抚与督查都布置妥当,面面俱到。
  太后话音落下,殿内烛火摇曳,映得百官神色各异。
  那些方才还心存忐忑的官员,此刻见太后政令分明、处置有度,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却仍不敢有半分懈怠,皆垂首静立,等候后续谕示。
  “退朝吧。”大娘娘在潇湘圆荷的搀扶下起身离开。
  “退朝——”
  福兴公公尖细却沉稳的唱喏声在大殿中回荡,与殿外天光交织在一起。
  百官们躬身肃立,目送太后在潇湘姑姑与圆荷的搀扶下,踩着描金绣凤的裙摆缓缓离去,凤袍下摆扫过冰凉的金砖,留下一道暗哑的摩擦声。
  直到那抹尊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之后,百官们才如蒙大赦般挺直了微僵的脊背,却依旧不敢有过多喧哗,只是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缓步退出大殿。
  户部侍郎走在人群中,后背的官袍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黏腻难受。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帕子,指尖泛白,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殿上太后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
  钟邓二人倒台,他这几句附和之语,若是被吏部核查出来,虽不至于被定为谋逆同党,可也难免会被打上“党附奸佞”的烙印,仕途怕是就此终结。
  “侍郎大人,留步。”
  身后传来一声温和的呼唤,户部侍郎心头一跳,转身望去,只见吏部尚书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吏部尚书是朝中老臣,素来以公正严明著称,此次吏部负责核查官员,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侍郎连忙躬身行礼:“尚书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吏部尚书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侍郎大人,方才殿上之事,太后已有明谕,只究首恶,不株连无辜。你虽一时糊涂附和了几句,但并未参与谋逆核心,只要在吏部核查时如实禀报,诚心悔过,想来不会有大碍。”
  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连忙道:“多谢王大人提点,下官定当如实交代,绝不敢有半分隐瞒。”
  尚书大人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周围神色各异的官员,轻声道:“如今朝局初定,太后意在稳定,不愿大兴牢狱。但也不可心存侥幸,该说的话要说清楚,该认的错要认明白,这才是保全自身的正道。”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留下户部侍郎在原地,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却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
  大殿之外,云雁与姜青源并肩而立,玄甲与锦袍上的血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云雁依旧有些心不在焉,方才殿上的厮杀声、兵刃碰撞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钟太傅与邓宽的嘴脸,邓奉如与贤妃的悲戚,最后定格在他眼前的,是照楹那胸有成竹的深沉面色。
  “殿下,”姜青源沉声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太后命我二人全权负责京中防务,我这就去调遣禁军,加强各门守卫。”
  他看得出英王有心事,如今这多事之秋谁又能没有心事,更何况,他是一品亲王。
  不过这轮不到他来关心过问,姜家只管做好分内事守好北境护好大凉百姓。
  这朝堂之事再如何诡谲,这片阴云也拢不到他家头上去。
  云雁回过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锦袍上尚未干涸的血迹,那触感黏腻而真实,提醒着他生死搏杀并非梦境。
  他看向姜青源棱角分明的侧脸,对方眼中只有坚毅与沉稳,这份置身事外的笃定,倒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辛苦少将军了。”云雁声音微哑,“四门守卫务必严密,尤其是钟太傅的门生故旧与邓宽在京中的亲信,绝不能让他们趁机逃脱或串联。城中告示之事,我会亲自安排,务必让百姓安心。”
  姜青源躬身领命:“殿下放心,此事交给我,定不辜负太后与殿下所托。”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玄甲碰撞发出的铿锵之声,在宫道上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份决绝,只撑到回府。
  撑到他见到自己那位险些被押回京城受审却峰回路转救驾有功的胞弟。
  他一手带大的弟弟,恭恭敬敬地把他请到堂上,礼数周全地呈给他一杯热茶。
  一闻茶香便知是他素日爱喝的君山银针。
  姜青野端正行礼,头和身子都伏得低低的,大声说道:“恳请兄嫂同我一起送悬黎登上帝位,而后我入主中宫,与她完婚。”
  平地起惊雷,将姜青源奉行的那句姜家不涉党争只护百姓的准则炸了个粉碎。
  “你说什么?”这四个字像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又完全不像,姜青源连自己的手指头已经伸进滚烫的茶水里都没感觉出来。
  “我知道,”姜青野盘算得头头是道,“父亲仍在,要兄嫂提亲是不大好,但阿爹远在北境,一来一回要耽搁不少时日而且若是先提亲再登基,姜家这像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破坏了我待悬黎的心意。”
  所以先保悬黎登位再论婚嫁,最是稳妥,亦能堵住悠悠众口。
  “我问得是这个吗?!”姜家大哥高吼一声,茶盏一扔便提枪要打。
  -----------------------
  作者有话说:青源:祖坟炸了[烟花]养出了个这么有主意的。
  第125章
  “兄长, 你听我说,”姜青野话还未说完,姜青源的枪尖便挑了过来。
  姜青野立时回身闪避, 还是晚了一步, 枪尖擦着轻甲划出一阵火花,留下好长一道划痕。
  被枪尖划过的轻甲已经片片开裂,连姜青野的袖子都被割成了两片。
  “大哥你来真的?!”姜青野看着再度横过来的枪尖下腰闪避, 从长枪侧方转上去伸手去夺。
  他这一手在少将军的意料之中, 少将军借势用枪杆在他背上重重一拍, 而后又拿枪杆击他腿弯。
  姜青野吃痛,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他在文德殿上都未曾受这么重的伤,嫡亲兄长下手可比叛党狠多了。
  少将军的枪尖不偏不倚地抵在姜青野颈侧。
  “娘亲画像在上,为兄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说,为兄可既往不咎。”
  少将军冷脸一张,横眉冷对,仿佛姜青野说不出个让满意的话来, 他就要送姜青野下去见娘亲。
  “悬黎要坐上那个位置,我要与悬黎成婚。”姜青野不改初衷,顶着锋利的枪尖认真重复了一遍。
  “好,真好啊, 乱臣贼子长到我家里了!”姜青源将枪高高举起,眼瞧着便要扎下去。
  “阿爹!”慕予冲进来蚍蜉撼树一般紧紧抓住枪杆,“兄友弟恭, 是您教给我和岁宴的,您怎么能把自己说过的话吃进去呢。”
  岁宴紧随其后,同慕予一起紧紧抱着枪杆, “对啊对啊,二郎喜欢郡主娘娘,你就让他嫁吧。”
  什么?!
  青源一个头两个大。
  碎嘴子岁宴喋喋不休,“阿爹,虽然将来我同慕予不论谁当国公爷都会好好赡养嘴毒心黑脾气差人缘不好的二郎,但是您真忍心看着好不容易成家有望的二郎孤独终老吗?”
  姜青野的眼光比少将军的更吓人,偏偏岁宴还一副要与他共存亡的架势。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亲侄子,这是他嫡亲的侄子。
  噗嗤。
  慕予显然修炼还不到家,笑出了声,看了眼父亲和二郎仍旧剑拔弩张,眼睛乱眨两下,低下头去,忍了两息还是没忍住,肩膀一抖一抖地笑个不停。
  堂内凝滞的气氛被这一阵笑声打破,少将军也没心情再持枪动手,他松了手,岁宴和慕予举着枪站到角落里,生怕阿爹再对二郎动手。
  “你与长淮郡主两情相悦,我自是会去替你提亲,可那等悖逆之言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
  长兄没叫起,姜青野跪得笔直。
  “兄长,你当真以为咱们姜府能独善其身吗?”
  姜青源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修身自持,才是武将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