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民国养弟弟 第15节
  啧,这月第八条了。
  林烬头都没回,继续踮脚够书。
  后颈忽然一凉,有片梧桐叶顺着窗缝飘进来,正落在他衣领里。他随手扯开领口去掏,没注意到这个动作引得书架后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
  “林先生。”张冠清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金瓶梅》放这么低,是生怕女学生看不见?”他手里的鸡毛掸子精准地戳在梯子横档上,震得林烬差点咬断草绳。
  林烬低头一看,自己居然把《牡丹亭》和《金瓶梅》摆成了并排,赶紧手忙脚乱地调换位置:“失误失误!”袖口扫过书架扬起细灰,在阳光里像金粉似的飞舞。
  门口风铃突然脆响。
  林烬条件反射地挂上营业微笑,却在看清来人时差点从梯子上栽下来——程添锦拎着个牛皮公文包站在逆光里,白衬衫袖口卷了两折,露出的腕表反射着冷光。
  “程、程教授!”林烬慌忙往下爬,结果裤腿勾住了梯子横档。他手忙脚乱去扯,听见布料“刺啦”一声响。
  程添锦快步上前扶住梯子,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新月:“林兄小心。”他手指不经意擦过林烬的脚踝,触感像块温润的玉,“我倒是好奇,什么书让林兄这么...奋不顾身?”
  林烬耳根发烫,瞥见自己记的小本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正摊开着“程添锦阅读记录”那页。
  他一个箭步冲下去踩住本子,结果用力过猛,把程添锦撞得后退两步,后背抵在了《莎士比亚全集》的书架上。
  “对不住!”林烬手撑在书架上,整个人几乎把程添锦笼在阴影里。
  突然意识到这姿势有多暧昧,他触电似的弹开,却听见程添锦轻笑:
  “原来林兄在研究这个?”不知何时捡起的小本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呼啸山庄》确实不错,不过...”他突然凑近,带着薄荷味的气息拂过林烬耳廓,“我更想听听林兄对《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看法——周六。”
  书架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林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店里已经多了七八个“看书”的女学生。程添锦却从容地理了理袖口,从公文包里取出个牛皮纸包:“家母烤的司康饼,带给令弟尝尝。”
  林烬捧着尚有余温的纸包,眼睁睁看着程添锦走向古籍区,修长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抽出了他刚藏好的《牡丹亭》线装本。阳光穿过书架间隙,在那人挺括的衬衫上投下道道金线,晃得他眼前发晕。
  要命...这读书会还没去就先被将了一军!
  张冠清不知何时幽灵般出现在身后,鸡毛掸子狠狠抽在他小腿上:“愣着干嘛?账本呢!”压低的声音却带着幸灾乐祸,“让你整天琢磨人家看书喜好,翻车了吧?”
  林烬一把拽住张冠清的胳膊,把他拖到书店最里间的账房,声音压得极低:“张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把本就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我这不是想跟他打好关系吗?时小子和沫沫上学的事全指望这条门路了!”
  账房里弥漫着霉味和墨香,张冠清甩开他的手,眼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打关系?”他冷笑一声,从柜台底下抽出一本被翻得卷边的《如何赢得友谊及影响他人》,“你当程添锦是那些被你哄得团团转的女学生?”
  “那我能怎么办!”林烬急得直跺脚,不小心踢翻了角落的废纸篓。
  泛黄的账本纸页散落一地,露出他偷偷练习的钢笔字——全是抄写的程添锦在《申报》上发表的文章片段。
  张冠清弯腰捡起一张,念道:“‘教育乃民族复兴之根基’...”他忽然顿住,抬头盯着林烬发红的耳根,“你小子该不会真信这套?”
  窗外传来程添锦和杜老头的谈笑声,隐约能听见“平民夜校”“教材资助”之类的词。林烬扒着门缝偷看,正好瞧见程添锦从西装内袋取出支票簿,修长的手指在杜老先生的砚台边轻轻敲击。
  “我信这个。”林烬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层层打开后是两枚银元——他上周帮女学生代写情书的“外快。“老秦打听到程家在公共租界办了所实验小学,光操场就比咱这书店大两倍...”
  话音未落,门帘突然被掀开。
  程添锦站在逆光里,手里端着杜老先生的青瓷茶盏:“林兄,能帮我找找《泰戈尔诗选》么?”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纸页,在林烬慌忙遮掩的字迹上停留片刻,“要郑振铎译本。”
  林烬手忙脚乱地去够书架,后腰撞上了账台。
  张冠清在他身后发出声意味深长的冷笑,却听见程添锦又说:“对了,家母托我问,令弟可愿参加下周的入学测试?”他抿了口茶,“就在新闸路那所实验小学。”
  阳光突然穿过云层,透过雕花窗棂在账房地面上投下个明亮的光斑。
  林烬保持着弯腰找书的滑稽姿势,感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妈的,这知识分子走路怎么没声的!
  “愿、愿意!”林烬猛地直起身,脑袋“咚”地撞上书架。顾不得揉痛处,他死死攥住那本《飞鸟集》,书脊都被捏变了形,“就是...学费...”
  程添锦忽然伸手,指尖拂过他发红的额头。
  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在检查一本书的装帧:“有奖学金。”他转身时,茶盏里的水面纹丝不动,“对了,那首诗...‘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周六可以聊聊你的见解。”
  门帘落下时带起一阵风,吹散了地上的纸页。张冠清慢悠悠捡起钢笔:“现在不用‘打好关系’了?”他故意把字音咬得极重。
  林烬瘫坐在账台前,突然发现《飞鸟集》扉页夹着张便签——是程添锦工整的字迹:“ps:贵店账本第三页有处计算错误。”
  他不知想起来什么突然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手里的《飞鸟集》“啪嗒”掉在地上。他一把抓住张冠清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卧槽!我家里有两个小孩啊!还有个秦沫沫!”
  张冠清被他拽得一个踉跄,眼镜滑到鼻尖:“松手!你当我是程家的招生办主任?”他甩开林烬,却看见对方额头上急出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林烬在原地转了两圈,突然蹲下去疯狂翻捡刚才散落的账本纸页。
  钢笔字迹混着陈年墨渍,他手指发抖地扒拉出张皱巴巴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列着最近的收支,最底下用红笔圈着“实验小学学费估算”。
  “老秦上个月还说...”林烬喉结滚动,声音越来越低,“沫沫那双布鞋,底都磨穿了三个洞...”
  窗外突然传来清脆的笑声。
  两人扭头看去,程添锦正站在店门口梧桐树下,弯腰对林时说着什么。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白衬衫上洒下晃动的光斑。小男孩仰着脸,破旧的鸭舌帽下眼睛亮得惊人,而沫沫躲在巷口的阴影里,脏兮兮的裙角被风吹得翻飞。
  张冠清突然摘下眼镜用力擦拭:“程家办的又不是慈善堂。”他声音有些闷,“能解决一个就不错了...”
  “可沫沫认的字比时小子还多!”他抓起柜台上的牛皮纸包——程母烤的司康饼还带着余温,“上周下暴雨,那丫头护着报纸差点被车撞,就为挣那五个铜板...”
  话没说完,风铃又响。程添锦牵着林时走进来,小男孩怀里抱着本崭新的《儿童画报》。沫沫却仍站在门外石阶上,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沾着泥巴的布鞋小心地蹭在门槛外,不敢踩进来。
  “林兄?”程添锦注意到异常的气氛,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林烬攥得发白的指节上。他忽然转身走向门口,蹲下来平视着沫沫:“小姑娘,能帮我个忙吗?”
  沫沫受惊似的后退半步,却见程添锦从公文包取出个扎绸带的盒子:“家母烤的点心太多了,能请你帮忙吃掉一些吗?”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飞麻雀,“听说...你认识很多字?”
  阳光斜斜地照在门槛上,把程添锦的影子和小姑娘的破布鞋连在了一起。林烬看着沫沫怯生生地点头,突然觉得眼眶发烫。他胡乱抓起抹布擦柜台,听见程添锦继续说:
  “实验小学的图书馆...正好缺个图书管理员助理。”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含着笑,“每天放学后工作两小时,可以抵一半学费。”
  张冠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眼镜片上蒙了层白雾。林时已经蹦跳着去拉沫沫的手,两个孩子的手指在阳光下紧紧交握,脏兮兮的,却透着股鲜活气儿。
  这知识分子...是会读心术还是怎么的?
  林烬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
  他张了张嘴,却见程添锦站起身,指尖轻轻拂过沫沫发黄的辫梢:“对了,周六林兄来的时候...”他回头看向林烬,唇角微扬,“不妨两位小友都带上?家母准备了杏仁豆腐。”
  门外有电车叮当驶过,梧桐叶沙沙作响。林烬突然发现,程添锦白衬衫袖口沾了道灰印子——正是刚才沫沫紧张时蹭上的手印。
  那点污渍在雪白的布料上格外刺眼,却莫名让他想起穿越前在福利院做义工的日子。
  第19章 程氏
  傍晚的窝棚里,煤油灯的火苗被漏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林烬盘腿坐在草席上,兴奋地比划着:“程教授人真好啊!周六我带他们俩去,说不定还能蹭顿好的!”
  秦逸兴蹲在炉子边热剩菜,闻言猛地抬头,眼神狐疑:“他不会看上你了吧?听说留过洋的......”他欲言又止,筷子在锅里搅得哗啦响。
  林烬一愣,随即笑出声:“你还知道同性恋?”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完全忘了这是1930年的上海。
  秦逸兴脸色变了变,压低声音:“别说这个。”他警惕地看了眼窝棚外,仿佛怕被人听见。
  林烬这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怎么这么封建......”话刚出口,他自己先噎住了
  ——妈的,这本来就是封建时代啊!
  林时和沫沫蹲在角落里分着程家给的司康饼,完全没注意两个哥哥的对话。沫沫咬了一小口,眼睛亮起来:“烬哥哥,这个好甜!”
  林烬回过神,揉了揉她的脑袋:“喜欢就多吃点,周六去程教授家还有杏仁豆腐呢。”
  秦逸兴盯着他,眼神复杂:“你确定没问题?”
  林烬耸耸肩:“能有什么问题?人家是大学教授,还能拐卖小孩不成?”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再说了,就算他真对我有啥想法......”
  秦逸兴眉毛一挑:“嗯?”
  林烬咧嘴一笑:“那也得先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他挥了挥拳头,结果不小心碰翻了煤油灯,火苗“噗”地窜高了一截,吓得他赶紧扑上去拍灭。
  秦逸兴翻了个白眼:“就你这德行,人家图你啥?图你穷?图你住窝棚?”
  林烬拍了拍手上的灰,理直气壮:“图我帅啊!”
  秦逸兴:“......”
  林时抬起头,嘴里塞满司康饼,含糊不清地问:“哥哥,什么是同性恋?”
  空气瞬间凝固。
  林烬和秦逸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沫沫眨了眨眼,小声嘀咕:“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林烬干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来来来,吃完早点睡,明天还得卖报呢!”
  秦逸兴冷哼一声,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光映在他漆黑的脸上,显得格外严肃。林烬则偷偷摸了摸怀里那块程添锦给的手帕,心里嘀咕:
  这要是在21世纪,我还能发个朋友圈吐槽......现在连个能八卦的人都没有!
  煤油灯的光晕在窝棚里摇晃,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在这个时代,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提,但至少——周六有杏仁豆腐吃!
  周六前的傍晚,霞飞路的布庄正要打烊。林烬拽着秦逸兴冲进店里,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就指着柜台喊:“老板!要那匹湖蓝的细棉布,还有藏青的!”
  秦逸兴瞪大眼睛:“你疯了?这料子够买半个月的米了!”
  林烬已经掏出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柜台上,转头冲他咧嘴一笑:“人靠衣装马靠鞍,咱家俩小的去程家,总不能穿得跟逃难似的吧?”
  秦逸兴喉结动了动,没吭声。
  裁缝量尺寸时,沫沫踮着脚转圈,破旧的裙摆像枯叶似的晃荡。林烬忽然从兜里摸出根红头绳,上面还缀着两颗小珠子∶“喏,给你的。”
  小姑娘眼睛瞬间亮了,脏兮兮的小手在衣角蹭了半天才敢接。她仰着脸,声音细细的:“真的...给我吗?烬哥哥”
  “那可不!”林烬蹲下来,笨手笨脚地给她扎辫子,“等周六去程教授家,你就系这个,保准比那些大小姐还好看!”
  沫沫突然“哇”地哭出来,眼泪把脸上的灰冲出一道道白痕。林烬手忙脚乱地哄,没注意到身后秦逸兴别过脸,用结满茧子的手掌狠狠抹了把眼睛。
  回去的路上,秦逸兴突然在弄堂口停下。暮色里,他嗓音沙哑:“...谢了。”
  “谢个屁!林烬故意把布料包裹甩到肩上,“沫沫不也是我妹?”
  月光照在两人中间坑洼的石板路上。秦逸兴突然踹了脚墙根的野猫:“你他妈...别对她太好。”他拳头攥得咯咯响,“这世道...小姑娘容易当真。”
  林烬愣了下,想起沫沫破书包里那本用碎布包皮的《三字经》,想起她寒冬腊月光脚卖报的模样。他猛地揽住秦逸兴的肩:“放心,等老子在读书会混熟了——”
  “滚!谁要你养!”秦逸兴肘击他肚子,却没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