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残疾维修工[八零] 第55节
  “香肠有,还有藕夹,我先炸一点给你们垫垫,让小铠赶紧去买点卤菜、再买条鱼可以吗?”
  “行,我去给他拿钱,麻烦你了。”
  “跟我客套什么呢,橱柜里有花生瓜子,先倒点出来吧。”
  陈师傅已经跟着走到厨房门口了,听见他们还要特意去买菜,赶紧摆着手说别去了。
  “我就是来找小陆叙叙旧,坐一会儿就走,你们可千万别麻烦了。”
  江乐阳还系着围裙,回头劝他说:“不麻烦,我们自己本来也要吃饭啊,您就安安心心坐下,等会儿陪陆锋喝两杯,顺便尝尝我的手艺。”
  “对啊,陈叔,你就踏踏实实坐下吧。”
  陆锋把他扶回沙发旁坐好,瓜子和茶水都摆在茶几上,也招呼他儿子别客气。
  陈师傅以前就担心他一把年纪还不成家,后来突然又听说他结婚了,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媳妇,看着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跟陆锋关系也很亲近,也算是放心了。
  “小陆啊,你找了个好媳妇。”
  “乐阳确实很好,我俩日子也过得挺好的,陈叔您以后就不用再念叨我了。”
  陆锋往茶壶里加了点热水,才坐到旁边问起他家里的近况:“我听说厂子倒闭了,前两天还想着去看看您,但是店里最近有点忙,实在没抽开身,没想到您今天过来了。”
  “对啊,厂子倒了,我们这些工人也都回家了。”
  说起这个话题,陈师傅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沉重,他家里就两个孩子,他和大儿子都在厂子里上班,还有个小女儿在上高中,所有的开销都靠着厂里每个月发的那点工资。
  刚开始降工资的时候还有点家底能撑一撑,可是突然拖拉机厂突然倒闭,连那点降得微薄的薪水都没有了。冬天开销本来就大一点,从煤炭到冬衣,样样都要钱,开年小女儿在学校里还得交学杂费,桩桩件件像绳索一样套着他的脖子,几乎要在这个冬天窒息。
  可是工作太难找了,他干了二十几年拖拉机零部件的生产和组装,别的什么都不会,就连去运输队当司机都被嫌弃年纪大,四处碰壁之后,只能像其他工友一样,挂着牌子蹲在街边,搬家、通暖气、修下水道,什么零碎的活都抢着接。
  可还是不够。
  家里已经快到要靠借钱维持的地步了,可是找亲戚朋友借钱也不是长久之计,必须要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才行。
  实在没办法了,他才来找到陆锋,希望他能看在两人之间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在汽修店给他儿子找个工作。
  “脏活累活他都能干,而且为人老实,绝对没有别的心眼,你就让他洗车搬轮胎都行,我不能让他跟我一样……”
  陈师傅的话说到最后有几分哽咽,他儿子也才进厂一两年,开车都还不太熟练,修车更是不会,尤其现在汽修店里主要面向的还是各种小汽车,在拖拉机上学到的那点东西,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他只能踏踏实实卖力气,陈师傅也没法在陆锋面前夸大事实。
  “爸……”
  陈聪叫了他爸一声,又转眼看向陆锋,他不会说话,性格像他爸一样安分,确实没有花花肠子,就连这种场面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是想起他爸在出门前的反复叮嘱,还是接着说道:“陆大哥,我啥都能干,给店里看门也行。”
  在他们父子俩看来天大的事情,在陆锋看来却是小事一桩,汽修店本来就缺人,他还有开第三家分店的想法,更何况以他和陈师傅的关系,即便不缺人,也完全可以去上班。
  至于人品,陈师傅教出来的孩子,他绝对是信得过的。
  “没问题,随时去店里找我就行,哪至于还要这么亲自跑一趟,修车可以慢慢学,我可以亲自教他,陈叔,那你呢?”
  听见他同意,陈师傅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谢谢小陆,实在是太麻烦你了,我就不去了,我这一大把年纪,学新东西也慢,去了也是给你添麻烦,你能帮我照顾着这小子,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
  “不是添麻烦,陈叔,你也一起来吧,我店里本来也要招人,别人我还信不过,要是你能过来,还能帮我看着点其他工人,我也更放心。”
  不能把话说得像是施舍,陆锋尽量把话说得委婉,可是陈师傅还不想答应,他本来就想着以后摆个小摊,多少赚一点能吃饭就行,还是朝他摇摇头,说算了。
  可陆锋也看出来,他肯定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自己,不可能有更好的去处,坚持想让他也一起去店里上班。
  两人一时僵持,谁都不肯退步。
  好在江乐阳的菜做得差不多了,正一盘一盘往餐桌上端,看他俩气氛不太对,赶紧出言打断:“咱们先吃饭吧,鱼马上就出锅了,边吃边说。”
  第69章 扩张放心去做吧
  人情得用在最紧要的关头,陈师傅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也算不得多聪明,所以前两年才让他进了拖拉机厂,想着好歹是个旱涝保收的工作,原本以为是最好的安排,谁能料到会和自己一起下岗。
  即便陈聪以后进了汽修店,估计也做不出什么优秀的业绩,他只希望陆锋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儿子网开一面,给他一份能糊口的工资。
  陆锋却不这么想,大部分修车洗车的工作其实不需要多机灵,勤劳和踏实才是更可贵的品质,哪怕是永远一板一眼按标准流程作业,都好过在店里耍小聪明。
  这几年店里招了不少工人,光是看看眼神他就知道,有些人是干不长久的。
  而陈师傅有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哪怕不熟悉小轿车,但是机动车原理总都是想通的,能有个老师傅帮着培训新人,他也能放心很多。
  但是国企老工人骄傲了半辈子,原本引以为傲的工作,最后却化作枷锁套住他们的脚步,弯腰去修下水道已经打碎了陈师傅的自尊,他实在不想再接受陆锋的施舍,所以才会在清醒的时候再三拒绝。
  江乐阳也大概听明白了他俩在争执什么,等大家都动筷子吃了点菜垫在胃里,她才起身开了一瓶柜子里的白酒,精致的玻璃酒杯摆好,接着就将每个人面前的酒杯倒满。
  喝酒伤身,可是有些枷锁,只有在酒后才能短暂挣脱。
  陆锋赶紧举杯敬他,压根没留给他推脱的余地,仰头就干了第一杯。
  陈师傅带着儿子也想回敬他一杯,陆锋来者不拒,只要他举杯,自己就跟着喝。
  只不过陈聪喝了两杯之后,江乐阳就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让他多吃点菜垫垫,等会儿还得照顾陈叔,当心别喝醉了。
  江乐阳并不是拘着他喝酒,只是看这个场面,陈师傅喝醉是必然的事情,父子俩总得留一个清醒的才行,否则家都回不了。
  酒过三巡之后,陈师傅黝黑的脸上已经浮出明显的红,拍着陆锋的肩膀断断续续说着下岗之后的经历。
  小半年了,这是他头一次喝醉。
  每天挤在社区的再就业服务点,或者直接在天桥上立一块纸板,运气好能赚到一天的饭钱,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空手而归,他甚至见过一起下岗的工友去卖血。
  其实求职的艰辛尚不能击垮工人阶级,更可怕的是信仰的崩塌和对未来的恐惧,迷茫和绝望几乎要打断他们的脊梁,能像陈师傅这样坚持自力更生的已是不易,还有很多人沉迷酒精和赌博,无数个家庭就这么破碎。
  “我在厂子里干了将近三十年,三十年啊,我这辈子最好的三十年,换来那么点工龄买断费,买断,你听听这个词,都把我买断了……”
  那还是厂长在倒闭之前,勉强才挤出来的一笔钱,陈师傅不怨厂里的领导,只是觉得好笑,自嘲似的又提了一杯。
  “陈叔,你就听我的,跟陈聪一起来我店里接着干,你还不到五十,在哪个厂子里都该是技术骨干。”
  陈师傅没接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这么多年我兢兢业业,从来没出过一次差错,我怎么就下岗了呢,我们做了那么多,厂子怎么就倒闭了呢……”
  “陈叔,这不是你的错。”
  “那到底谁错了呢?”
  陈师傅红着眼眶,说不出什么抒情的语句,只能在重复的感叹中,表达着自己的困惑。
  他实在想不明白,天为什么变得这么快。
  陈聪听得难受,又不知道怎么劝,只能往他爸碗里夹菜,至少别光顾着喝酒。
  就连江乐阳这个旁观者,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都不免触动。她知道下岗潮对这些工人有多大的影响,现在尚未进入九十年代就已经如此,不知道过几年又会有多么艰难。
  饭菜吃得差不多,到最后就只剩下陈师傅在喝酒,在毫无逻辑的诉苦中,试图迈过心里的那道坎,陆锋不时陪上几杯,他没怎么喝醉,只是心里憋得慌。
  最后是江乐阳看天色太晚,怕喝多了走夜路不安全,家里也没有房间可以留宿,委婉地问陈聪家住在哪里,陈聪才起身说该回家了。
  陆锋不仅没收他带过来的酒,还从柜子里找了两条烟,让陈聪一起带回去。
  “我平时不抽烟,放家里也没用,你爸就喜欢抽这个,给他拿回去吧。”
  “不行,我不能收。”
  陈聪一侧肩膀架着不省人事的父亲,另一手还要推开陆锋递过来的烟酒,他们是上门来求人办事的,哪有连吃带拿的道理?
  他要是真收了,明天他爸醒过来得打他一顿。
  “小陈,你叫我一声大哥,以后还要跟着我干活,这些东西你就安心收着,等明天陈叔清醒了你再劝劝他,让他跟你一起来上班,他不会再拒绝的。”
  “真的不行,我爸肯定不会收的,大哥你别为难我了。”
  陆锋往前迈了半步,拐杖也跟着往前挪,想用动作提前他,自己还是个残疾人,晚风中这样僵持下去,为难的是自己。
  “大晚上的,咱们两个大男人,不要在这里拖泥带水了,陈叔醉成这样,赶紧回家吧。”
  陈聪实在没办法,只好把烟酒都接过来挂在胳膊上,扶着父亲诚恳地向陆锋鞠了个躬:“大哥你放心,我明天肯定劝我爸,以后我们跟着你好好干。”
  送走他们父子俩,陆锋才回厨房帮江乐阳收拾剩菜,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全程都没开口说话,连洗碗的时候都在走神,手里拿着帕子,眼睛却不知道在看哪里,洗干净的碗又拿起来洗了第二遍。
  “头晕不晕?要不你先去洗澡吧,一会儿我陪你说说话。”
  江乐阳不知道他是酒劲上头还是在想别的事情,给他擦了擦手上的泡沫,自己则重新兑了一盆干净的温水,把洗干净的碗筷端进来过一遍清水,最后才放回橱柜里。
  她大概能猜到陆锋心里的感受,他受过很多国企工人的照拂,面对曾经交好的工人们下岗,他只会比自己更无力。他在饭桌上频频看向自己,眼底的猩红并不来自酒精的刺激,而是陈师傅那一句句得不到回应的质问。
  他在陈师傅佝偻的背上,看见了曾经那个被迫退伍被送回家的自己,对生活失去希望,陷在孤独的泥潭里,却还是费力地探出头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到底谁做错了呢?
  好像大家都没有错,可是又必须面对命运的无常。
  更何况他还当了好几年的兵,曾经用自己的血肉,去践行过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
  陆锋想做点什么,他想帮的不仅仅是陈师傅父子俩,还有很多在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天里,面临着支离破碎的家庭。
  他开在本市的两家汽修店几乎已经占据了八成的市场份额,还拿到了好几家进口配件的专营权,现在能买得起小轿车的人虽然越来越多,但市场总是有限的,要继续扩张只能考虑临市,陆锋大概考察过几个地址,只是迟迟没有落实。
  江乐阳陪他坐在床头,主动提起再扩张规模的事情:“如果你想去做,我会支持你的,就算真的赔钱也没关系,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因为你能赚多少钱,才愿意跟你过。”
  “我想做,可是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太慢了。”
  陆锋搂过她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
  做生意不是在纸上写写画画就能搞定,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
  现在账面上的流水大概勉强能撑起第三家分店,可是开在其他市的风险很大,一方面是要面对完全不熟悉的市场竞争,另一方面是经营中巨大的经济成本和时间成本,光是兼顾这几家店就会占据他的大部分精力。
  陆锋自诩并非做生意的天才,只是恰好抓住了这个风口。
  最初开店的初衷,只是想养家糊口,想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后来是为了给江乐阳更好的生活,现在——现在他想拉一把这些绝望中的下岗工人。
  可是付出这么大的成本开一家分店,能提供的岗位依旧有限,自己的力量太小了,和国营工厂倒闭的速度比起来太慢了,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
  如果自私地只顾自己,那么现在的规模其实刚刚好,有精力在家陪着江乐阳,赚的钱也足够让她衣食无忧。
  可他从来不是自私的人,否则江乐阳也不会爱上他。
  所以江乐阳坐直了身体,郑重地跟他说:“那就去做,不要觉得慢,哪怕我们的力量很小,只能帮到一个人,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她知道陆锋心里的选择,只是还不够坚定,他顾虑没时间陪自己,顾虑赔了钱会影响家里的经济,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江乐阳认真地跟他分析着:“如果店里的钱不够,你可以拿家里的,我没有意见,或者去找银行贷一部分款,汽修店经营状况很好,肯定能贷到的。咱们也可以考虑其他办法,比如直接并购一家现成的汽修店,或者融资入股,你手里有那几家进口配件公司的独家经销权,就是用来谈判最大的筹码。”
  陆锋也同意她的想法,并购确实会比开一家新店来得更快,可以省掉新店前期的很多成本。
  “那我明天让张贺整理一下材料,我俩再出去考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