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禁想起她仅剩一次回溯机会,若是沈安之出事更不好了……
  方微云轻摇白扇,扇柄按住她起身的动作,温润嗓音带着安抚:“姜师妹,稍安勿躁。你想想,你又能去何处寻他。他一字未说便是打定主意一个人去一个人回。”
  姜喻指节捏得青白,看向他思考后道,“可以传讯,可以追踪,我法宝很多的。”
  顾疏雨甚是感到沈安之此举不妥当,可念及正是自己放任师弟带姜喻去了天乩城,又是沈安之鲁莽才惹出这场祸事,终是按耐住冷静下来。
  轻声安抚道:“今夜,师妹随我同宿一屋,至于沈师弟,素来有分寸。”
  姜喻没想到顾疏雨竟未同意,“好吧,师姐。”
  当夜姜喻和顾疏雨宿在一间厢房,店小二给她搬了间软榻在屋内,姜喻侧躺睡在床上,小声地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如今也算感觉到妖气入体是何种滋味,仅闭上眼,眼前好似白光隐约浮动闪烁掠过。像无数只灵巧的虫子在眼前钻来钻去,亮的她根本睡不着。
  房间只有两道细微呼吸,姜喻提起裙裾小心下床,蹑手蹑脚地寻到隔壁沈安之厢房外。
  焦黑的木门斜倚在门框上,被大火烧过的木门摇摇欲坠,如守着阴阳两隔似的界碑似的。
  昨日姜喻为掌柜解释了原委,此刻房间内保留着原样。
  满地灰烬,无处落脚。
  姜喻视线往里探了探,正中央似乎……沈安之倒在地上。
  姜喻瞳孔一颤。
  沈安之身下残存的法阵熄灭掉了残存的一丝余烬。
  听到门外响动,沈安之半坐起身,抬起手背随意轻擦嘴角残留的血渍,听到厢房外响动歪头地投来锐利的视线,眼底还带着杀意未消的阴鸷。
  见到是一抹绯红裙摆和那道晃眼的妍丽眸子,他怔愣了一瞬,敛眸弯唇笑得意味不明。
  “师姐来做什么。”
  委地的玄色衣摆随手理了理,遮住残存的阵法余光。玄色衣袍又破了几处,胳膊和小腿洇出暗红色水渍。
  “你回来了……”姜喻激动地抬眸看去,脚步蓦地一顿,沈安之起身静立阴影中,浓稠的阴影仿佛浸透了他眼底的深潭,只一眼,便让她产生血液凝固的错觉。
  沈安之不知倒底为何在意她,攥紧拳头,直到铜钱印在掌心一疼。
  她有一瞬懵,沈安之怎么这般看自己……
  “师弟……”
  “省的我去寻你。”
  沈安之刻意压下声音,起身一步步靠近,目光流连在她神情一瞬,周身带着血腥味和香甜味,试探性地前倾靠近她,眼底晦暗消减些许。
  “师姐,可得一滴不剩的吃尽。”
  抬起姜喻的腕骨,在她掌心放下一株带着湿润泥土的七叶碧草。长的毫不起眼的样子,身上散发出浓郁至纯的灵气。
  “拿着。”沈安之忍不住垂眸看了她一眼,垂落的眼睫在苍白面容上投下小片阴翳,他猛地错身,只余下急促的脚步声。
  姜喻被这阵风带起的碎发挠得脸颊微痒,茫然眨了眨眼。
  平日,沈安之轻盈的像只猫一样没有脚步声的人,身后却是一轻一重脚步略带几分急切。
  看来伤的不轻。
  姜喻如梦初醒回眸看去,沈安之已经消失在门外,“走得倒是挺快……”
  带着灵渊草回厢房,她盯着完好无损药材若有所思。思索着近日种种扬起唇角,心中早有个大胆的想法,攻略似乎成果初显了。
  “师妹……”顾疏雨盘腿坐于软榻,脱离修炼状态,起身掀开垂幔,“睡不着”
  “师姐我吵到你了?”姜喻放轻嗓音。
  “无事。”顾疏雨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灵渊草,立即猜测到出,“师弟寻到的?没想到他还真闯过了毒蜂妖巢。”
  顾疏雨略带困惑和诧异地瞧了姜喻一眼,见她托腮看着灵渊草。
  姜喻或许不知,但顾疏雨明白,十年相处沈安之此人……可不曾把其他人放在眼底。
  总是令人有些琢磨不透。
  顾疏雨欲言又止,“沈师弟……罢了,师妹,我用灵力将药草化为汁液。”她边说边用灵力将灵渊草化为汁液放入小白瓷瓶中。
  姜喻接过瓷瓶,蹙着眉,屏息将那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药汁入腹,一股精纯温热的灵气瞬间化开,暖流般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连微凉的指尖都渐渐回暖。
  姜喻懒洋洋地舒了口气,眼底带了几分依赖,“好多了师姐。”
  “师妹谨记,切不可让任何人有机会伤了你。”顾疏雨语气微顿,“特别是眼睛,这般脆弱之处。”
  姜喻笑盈盈地半挽着顾疏雨的胳膊,浅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师姐,我一定保护好自己。”
  两人体己话说完,姜喻重新平躺床榻,又是梦见那座小亭。
  梦境里白雾浓得化不开。
  姜喻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潺潺水声才破开迷障钻入耳中。
  她循声望去,只见琉璃瓦的小亭下,如瀑水般倾泻而下的素白纱幔直垂地面,被风撩拨得起伏不定,隐隐透出其后一道慵懒斜倚的人影。
  “又是这个梦……你是谁?”姜喻警惕地说道。
  那人修长如玉的手指正随意转动着一只玉杯,杯沿似有若无地压上薄唇,“姜喻,你忘了吗?”
  姜喻被那景象勾得心痒难耐,她可不喜欢谜题,终是耐不住性子屏住呼吸悄悄攥住纱幔一角,猛地向上一掀。
  “哎呦!”
  脚下不知绊到什么,她整个人往前栽去,那轻飘飘的纱幔瞬间缠了她满身。现实中姜喻翻了个身,整个人滚下床榻,四仰八叉地歪倒在地面。
  从梦境醒来,姜喻摸了摸磕红的额头,没想到会被一个梦中人吸引。顾疏雨已动身下楼,她起身活动一下手脚腕,清水扑在脸上,人也清醒了几分。
  对镜洗漱完,她提着裙裾慢悠悠下楼
  。刚转下楼梯拐角,视线扫视下去,便听得客栈厅堂里顾疏雨的声线沉冷裹着怒意,垂首静立的沈安之默默听着。
  沈安之与姜喻遥遥一望,对上视线的刹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仿佛收敛了所有爪牙和锋芒默不作声。
  姜喻捂住心口,轻抿了抿唇。
  顾疏雨指尖的青瓷茶盏“嗒”一声轻磕在乌木案几上,几滴茶汤溅了出来。
  “师弟,”顾疏雨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带师妹入山,是你行差踏错。若她因你之故伤了一分,莫说鹤门宗,便是风云城姜家也定会掀翻了天去。”
  她顿了顿,指尖缓缓划过杯沿,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念在你寻回灵渊草,尚算将功折罪。即刻自请三鞭,权作小惩。”
  “是,师姐。”沈安之掩起眼波里的幽深,垂眸时好一副温顺乖巧的小师弟。
  抱臂侧眸看了姜喻一眼,他和她……本就云泥有别。
  姜喻一听还了得,赶紧下楼:“师姐若是得罚,我也得罚。诸葛瑾算计我和师弟,此事我拖了师弟后腿。”
  “师弟断不会如此冒失行险,何况师妹灵力低微,何苦带着她涉险……除非——”顾疏雨抬眼,眸中惊疑翻涌,“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是在拿他自己、还有你的性命去赌!”
  顾疏雨眼神不自觉地严厉,怒气从心底蔓延,声音骤然冷却几分。“若这次可免,你们前一次外出了立即去后院执行,不得有误。”
  “是,师姐。”沈安之喉结滚动,咽下喉间未出口的辩驳,转眸看了一眼姜喻。
  姜喻张了张嘴,刚想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沈安之抱臂侧眸,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压得又低又缓,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紧的平静道:“师姐……还需说什么?”
  他轻哼一声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掠过,擦过她肩膀时,故作纯良的笑意更深,“呵,不过……倒也是事实。”
  姜喻捏紧拳头,有些来气。
  沈安之这般承认让顾疏雨误会,也不为自己辩驳几句,他不是很在意顾疏雨的看法嘛……
  “师妹,师弟与在你一同行动可有欺负你?”顾疏雨神情带着严肃,怀疑地眸光在眼底闪过。
  “没有的事情,师姐。”姜喻连连摆手,认真道,“师弟他一路上可照顾我了。知道我害怕,许我和他同住一起……”
  “同住?”顾疏雨惊讶放下手中茶杯,难以置信地目光在沈安之沉静的侧脸与姜喻认真的面庞间反复游移,“和沈师弟?”
  “是啊。”姜喻努力表现地诚恳点头。“而且师弟身上还带着伤了,能不能不罚啊……”
  沈安之微挑起眉梢,抑制目光不受控制看去,侧目瞥了眼她卖力地表演。看她如此,忽的一笑,“师姐,倒是看不得我受一点罚啊……”尾音微上扬,带来一丝戏谑。
  “是啊。”姜喻承认道,说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