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姜喻仰着脸,笑容依旧明媚,又带着几分无奈,“没事的,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谁曾想,随最后那件‘信物’一同给你的书信,竟石沉大海,你未曾收到。”
  她所求的不过是沈安之能清清白白,不必藏拙,能在那鹤门宗内做个畅快的弟子,光明正大地活下去。
  可偏偏事与愿违。
  “嗯,如今知晓虽迟,可我定会给夫人一个交代。”他眸底猩红一闪而过,心海同样翻起巨浪。
  “我陪你一同去。”姜喻正色道。
  “嗯,那便一起。”沈安之揉了揉她的发。
  指尖微动,牵着姜喻的意识成功脱离了心海。
  姜喻甫一睁眼,顿感困倦如潮水袭来,下一秒便闭上眼,身形径直朝一侧歪倒。
  沈安之眼疾手快地紧紧地搂抱在怀里,下颌眷恋轻蹭在姜喻发顶,压低声音:“好好睡一觉,夫人。”
  姜喻从沉睡中苏醒,发觉自己正被沈安之抱坐在怀中。
  山风掠过耳际,带来一丝凉意。
  她刚动了动,听见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嗷呜”。侧眸望去,入眼是蓬松柔软的金褐色皮毛。
  “阿赖?”她带着初醒的微哑轻唤。
  阿赖驮着他们,矫健身影在山岩间灵活腾跃。
  “它随我一同去了魔域。”沈安之垂眸看她,唇角扬起专注的笑意,“你在,它才肯在。”
  仿佛应和他的话语,阿赖蓬松的大尾巴登时摇得欢快。
  不多时,山林褪去,鹤门宗熟悉又巍峨山门映入眼帘。
  姜喻心头一悸。
  自打随沈安之下山,似乎再未踏足此地。
  她对鹤门宗的记忆本不深厚,照理不该生出怀念。
  可念头一转,那些年,沈安之在此处与原主之间那些针锋相对,暗流汹涌的过往。
  他心底,是否还存着芥蒂?
  姜喻下意识地攥紧了沈安之的衣袖,指尖微微发凉。
  ——要不要告诉他一切?她本该告诉他真相的。
  这个念头刚冒尖,一个久违又带着威压的声音陡然在她脑海深处响起:“不可说!”
  姜喻浑身一凛,瞬间寒毛倒竖,强自按捺着惊疑,目光谨慎地扫过四周静默的山峦。
  一股沉重的疲惫感毫无预兆地袭来,眼皮不受控制地合拢,她的意识悄无声息地被拽入一片混沌。
  她再睁眼时,又是那座
  熟悉的小亭。
  亭中身影依旧模糊,但这一次,亭外却清晰立着一个人。
  与她面容别无二致的“姜喻”,正注视她。
  “交易既成,休要妄想打破规则。”原主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我可以不说破……”姜喻压下心绪,直视对方,“我只问一事。任务失败那次,我是不是死过一回?被‘复活’后,我为何会流落他处?那段记忆一片空白……”
  “任务确是败了。”“姜喻”唇角掀起一个极轻的弧度,眸底是洞悉一切的嘲弄,“不过,你真当自己是被沈安之‘复活’的吗?”
  姜喻心头一震,寒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瞥向亭中模糊的身影,这才把目光看向“姜喻”,声音绷紧:“你是何意?”
  “补灵蓝聚你残魂便是极限,何谈起死回生?若非我寄居此身,驱动爬出那口冰棺你此刻,早已魂飞魄散。”“姜喻”轻笑一声,欲言又止。
  “寄居?驱动?”
  姜喻呼吸微滞,紧握双手,指节用力到泛白,声音几乎是从齿缝挤出,“你!你竟还能操纵这具身躯?”
  岂不是她如今能被她轻易挤出身体的控制权,且没有意识。
  “姜喻”不答,回以她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她脸色一白,寒意顺着脊梁爬升。
  “姜喻”看着她脸颊瞬间褪尽的血色,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放心,仅次一次借用片刻,安心吧。”
  第77章
  姜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我总得知晓,你到底在干什么?”
  回应她的,是“姜喻”一声近乎飘渺的轻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本不欲作答,直到亭角垂落的白幔被风拂动,纱幕后朦胧的人影低低咳了一声。
  轻咳仿佛一道无形的命令,“姜喻”不疾不徐地开口:“重明鸟,岂是凡俗妖物?而你也绝非普通的半妖之身。”
  “她”略作停顿,目光望向此地渺远天际,“重明乃天界神鸟,凡尘只道是妖,以讹传讹。它们一族若浴凤凰之火,可借其涅槃重生。”
  缓步踱至姜喻面前,带来无形的压迫,“天梯崩碎之时,一只百岁重明流落凡尘。它种下凤凰火种于岭山深处,我带你去岭山,缘由在此。”
  “莫云岚?你的娘亲?”姜喻下意识地追问。
  称呼似乎戳中“姜喻”,“她”噗嗤一声,笑声里透着几分疏离:“恰恰相反,我无父无母,乃天地灵气汇聚,天道法则孕育而生。父母伦常,与我何干?”
  姜喻脑中嗡了一声,脱口而出:“你不是《捉妖》里女配姜喻,不是原主吗?”
  “是你以为的原主。”“她”已行至亭边,指尖随意撩起一缕坠地的白纱把玩。
  “原主呢?”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这具肉身真正的主人么……”“姜喻”回眸,直勾勾的视线,姜喻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姜喻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指向自己,声音变了调:“我?你说的是我?!”
  “她”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浅笑:“怎么,很令你惊讶吗?”
  荒谬感瞬间淹没了姜喻。
  攥紧双手,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因震惊而发颤:“当然惊讶,我有我在书外世界整整十九年的记忆。桩桩件件,清晰分明,我怎么可能只是个纸片人?!”
  “姜喻”终于抬眸,语气平静:“此方修真界是一个完整、真实、独立运转的新世界。你可以理解为,它与你所知的二十一世纪并存的宇宙。
  至于你说的《捉妖》,不过是凡人笔墨,让你得以窥见此界过去的一角罢了……”
  一连串颠覆认知的信息如潮水席卷,将她拍打得头晕目眩,措手不及。
  “若我本身是修真界原住民,是莫云岚的女儿,我怎么可能去到其他世界?明明书里记载得清清楚楚,原主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每一段过往都有迹可循……”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窜入她的脑海,在她“穿书”降临修真界之前。
  是谁在扮演着“姜喻”的角色,走完十六年轨迹。
  不言而喻,自然有“她”在进行原主的角色……
  她到底目的是为什么?
  她看向眼前一模一样面容的“姜喻”:“你扮作‘我’的十六年到底为了什么?我的存在又究竟是什么?”
  “至于你的存在……”“她”避开质问,“等你慢慢去发现吧。”
  姜喻心头兵荒马乱,七上八下,强烈的恐慌驱使她向前一步,伸手欲拦:“你说清……”
  话音未落,眼前景象骤然崩解。
  精致的小亭,飘拂白幔,连同亭中模糊的人影和“姜喻”的身影,刹那化作点点细碎的星尘,消失在黑暗里。
  姜喻阻拦的手抓了个空,整个人因惯性向前一扑,随即一个激灵,彻底惊醒。
  姜喻再一次睁开眼,腰间沈安之的手臂依旧牢牢地环抱着她,力道甚至在她惊醒挣扎的瞬间,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几分。
  抬手掩住双眸,试图遮挡几乎溢出的失态的复杂心绪。
  她在那个世界有家。
  奶奶慈祥的面容,有记忆中早已模糊离世的父亲身影,纵然是被遗弃的婴孩,是奶奶捡回了她一条命。
  温暖的片段如此清晰,怎么会是假的?她怎会修真界的原住民?
  一个念头在脑海炸响:“她”那番提醒,是否字字句句都在宣告,她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有奶奶、有回忆的“家”已成泡影,脚下修真界,才是她真正的归处……
  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脸深深埋进沈安之怀中,汲取着安心的皂角香。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动作,沈安之放松了环抱的手臂,调整姿势让她更舒服地依偎。
  她翻了身,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一滴泪滑过她的脸颊。
  沈安之捕捉到她眼角一闪而逝的晶莹。
  那滴泪仿佛滴在他心上,他眉心微蹙,感同身受的疼惜,指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珍重,轻柔拭去她泛红眼角的湿意。
  “怎么了,夫人?”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紧张。
  “我没事。”闷闷的声音从他衣襟处传来,手臂将沈安之劲瘦的腰身抱得更紧,顺势将未干的泪意全数蹭在华贵的衣料上,“我就是想家了。”
  沈安之怜惜地抱紧她,手掌在她背后轻轻安抚地拍了拍,低声诱哄,“我已飞书风云城,待此间事了,夫人便带我回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