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板的电话。”
  乔晚意卑微了一小会的心荡然全无，剩下的全是打工人牛马的辛酸，说：“接吧，我们的午休算是提前结束了。”
  一分钟后，江可瑶摇摇头，说：“老板找你，客户来了，老板让你回去招待客户。”
  “什么客户？”
  “不知道，老板让你快点。”
  乔晚意没空卑微了，疾步往公司赶。
  一回到公司，刘建宏就从办公室走出，旁边还有一位约摸三十多的女人，从头到脚都是名牌，脸上挂着遮挡半张脸的墨镜。
  刘建宏堆着笑，说：“她往回赶了，别看她只是个实习生，方方面面都周到得很，人胆子也大，干活利索……”一扭头，见到乔晚意，招手：“晚意，你过来，客户正巧今天经过申城，来我们公司参观，你下午不用上班了，带客户在申城逛逛。”
  女人半摘墨镜，眼神落在乔晚意身上。
  “你是乔晚意？”
  乔晚意伸出手，不卑不亢地说：“您是胡婉婷女士吧，今天由我来招待您，如有不周到还请你多多包涵。”
  胡婉婷一下子就笑了，对刘建宏说：“刘老板慧眼识人，我都没自我介绍呢，她就知道我是谁了，年轻的脑子果然好使。”
  刘建宏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胡婉婷这个客户一直是线上对接的，是胡婉婷的秘书跟他对接的。而胡婉婷向来注重隐私，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互联网上也从未留过信息痕迹。
  他也是胡婉婷进来了，才知道她就是胡女士。
  胡婉婷问：“你是怎么认出我来？”
  乔晚意指向她衣领上那枚雕刻成竹节状的翡翠胸针，说道：“其实不是认出了您，是认出了这枚胸针，大约两年前有一期《财经人物》内页有一篇关于天使投资人的报道，配图虽然只拍了您的半张照片，但您佩戴的这枚翡翠胸针很有特点。”
  刘建宏瞳孔微缩。
  他自诩阅人无数，此刻却在这个实习生面前感到一丝陌生的压迫感。
  有关胡女士的《财经人物》报道，他也查找过。
  但他并没有给乔晚意。
  毕竟客户要的只是盯梢陈世康，没想到这个实习生准备得还挺周全的，而且还留意到了蛛丝马迹，最后拼凑成完整画像。
  刘建宏眼角微微抽动，随即堆起满脸笑容。
  “我就说没看错人，年轻人就是有冲劲，连细枝末节都观察得这么细致，由她来招待您肯定没错。”
  胡婉婷笑了笑：“我还没吃午饭，申城有什么特色菜吗？”
  乔晚意说：“附近有家老字号的本帮菜馆，他们的八宝鸭和红烧肉都很地道。”
  胡婉婷说：“我吃东西很随意的，不挑，就这家吧。”
  虽然说本帮菜馆在附近，但也不算近，走过去也要十多分钟。
  乔晚意带着胡婉婷走出写字楼时，正要询问胡婉婷是想沿路走过去欣赏申城风光，还是想坐车过去时，就看见胡婉婷的司机下车打开车门。
  胡婉婷笑眯眯地说：“坐我的车过去吧……”
  乔晚意上了车。
  胡婉婷问：“餐馆在哪里？”
  乔晚意指了路，司机才启动了车辆。
  一路上，胡婉婷都在打量着乔晚意。
  乔晚意略微有些不自在，抬眼望去，说：“胡女士……”
  话还未说完，胡婉婷就打断了她的话，说：“你比我小十几岁，喊我一声胡姐吧。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和你有缘分。你一个小姑娘在你们刘总那儿干活不容易吧，我听你们刘总说，加班是常态，你是实习生工资也不高吧。”
  乔晚意微微一怔，心里警惕起来。
  胡婉婷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杯饮料，递给乔晚意：“晚意，你不用紧张，我不是坏人。”
  乔晚意不由抿紧唇。
  胡婉婷
  手里的饮料是一杯草莓柠檬茶，无糖多冰。
  四月是草莓的季节，公司附近的茶饮店新上了草莓果茶，每次江可瑶问她喝不喝下午茶时，她都会叫上一杯无糖多冰的草莓柠檬茶。
  乔晚意没有接过来。
  此时此刻，她已经大致猜出胡婉婷的来意了。
  她声音带了一丝冷意：“我只是一个实习生，您没必要调查我，我没有任何背景，我人微言轻。”
  胡婉婷轻笑：“果然是冰雪聪明的姑娘，我来申城前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入得了司家那位的眼。现在看来，人不仅长得漂亮，还聪明细致，难怪向来不近女色的司景辰会为你破了戒。”
  她从爱马仕皮包里拿出一张黑金名片，不容拒绝地塞进乔晚意的风衣口袋。
  她的目光掠过外面繁华的写字楼：“你看那些写字楼里朝九晚五的白领，他们终其一生也摸不到司家门槛的一块砖头。乔小姐，我调查过你，你出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你呀，趁他还在兴头上，该要的抓紧要。静安寺两百平的大平层，武康路的小洋房，写你的名字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胡婉婷靠回座椅，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看着乔晚意紧绷的下颚线，又说道：“小姑娘，爱情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海市蜃楼，是不值钱的玩意，只有握在手里的金钱和资源，才是你将来安身立命的根本。”
  第8章
  乔晚意何尝不知道胡婉婷的话是话糙理不糙。
  她听进去了。
  可是内心却有一道声音冒出来。
  声音很轻很轻，却无比持续，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会响一次。
  “谁说司景辰不喜欢你了？”
  “他只是没那么喜欢你，没那么喜欢也是有喜欢的。”
  “他要是一点儿都不喜欢你，他会问你要不要当他的女朋友吗？”
  “千万人海中，你对他一见钟情，他何尝不是一眼就见到你了？”
  “你们只是相处时间太短而已，所以他才没那么喜欢你。”
  “等你们相处时间长了，他就会越来越喜欢你了。”
  “乔晚意，你是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吗？你从小到大收情书收到手软！跟你要联系方式的人不计其数！”
  “你只是希望自己有一段美好的纯粹的不带任何功利性的初恋而已，你没有错！”
  “你等八月过完生日才二十二，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你完全有试错的成本！”
  “勇敢去爱一个人，本身就是没有错的！”
  ……
  夕阳的余晖为武康路的梧桐树镀上一层金边，站在石板路上的乔晚意仰起脑袋。
  眼前的这栋三层红砖小洋房在暮色之下显得格外沉静，仿佛在诉说岁月的痕迹，攀附在墙面上的爬山虎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
  铁艺大门无声滑开。
  一位约摸四十出头的男管家快步走出。
  “乔小姐，晚上好，我是司先生的管家周川，”他在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右手虚引门廊，“司先生在二楼书房等您。”
  乔晚意有些意外：“他已经回来了？”
  周川笑道：“是的，司先生知道您要来，特地从老宅那边过来。”
  “噢……”乔晚意的声音里显然带了一丝轻快。
  鹅卵石两旁的地灯依次亮起，照亮了两旁开得艳丽的鸢尾花。
  夜风裹着似有似无的花香，混着屋里飘出来的钢琴声，在暮色中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乔晚意加快脚步穿过鹅卵石小路。
  距离上次见到司景辰，明明只过了九天，可她却觉得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了。
  周川为乔晚意指路。
  乔晚意踩着楼梯缓步而上，脚下的木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却意外地不显陈旧，反而透着岁月温润的质感。
  转过二楼的拐角，一道修长的背影突然撞入眼帘。
  司景辰坐在三角钢琴前，暖黄的壁灯为他镀上一层暖色光晕。
  他微微垂首，肩背挺得笔直，黑色衬衫下隐约可见肩胛骨的轮廓。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起伏，隐约透露出来的青筋充满了禁欲感。
  灯光在十指间流淌，骨节分明的手像极了雕刻出来的完美艺术品。
  乔晚意没有往前走，就站在楼梯口安安静静地凝望着司景辰的背影。
  她心想：原来他还会弹钢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乔晚意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只觉此刻的心情有些酸涩，又有些莫名的自卑，总觉得只有十几步距离的司景辰仿佛离她更远了。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琴声停下。
  那一道遥不可及的身影侧过身来。
  他的侧脸轮廓立体分明，眼睛在灯光之下显得格外深邃。
  司景辰看着她，声音沙哑低沉地说道：“晚意，怎么不过来？”
  她如同受了蛊惑一般，手脚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临近三角钢琴才停下脚步。这样的距离，正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香气，冲淡了那一股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