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在陆元昭尚未作出明确答复前,沈淮序的唇就贴了上来。
  他吻得很凶。
  狭小的密室里暖气未散,沈淮序的衣襟敞开着,身躯比那残存的气流还要滚烫些许,用力地勾住陆元昭的腰肢,仿若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雨是突然下起来的。
  夜雨敲窗时,先是一滴重重砸在洁白的毛巾上,晕开一道暗色的深痕,接着便密了,簌簌地穿过海棠枝桠,将初春的一点暖香打碎在风里。
  海棠花经不起这般急雨。
  才绽开三分的胭脂色骨朵儿,被雨点子劈头盖脸地敲打,颤巍巍地抖着,瓣尖儿蜷起来,又被疾风骤雨催逼得迅速舒展。
  承住一汪又一汪清泠泠的雨水,整朵整朵地往下坠,扑簌簌跌进素白的床榻里,盛放得愈加狼狈。
  春风夹着雨势忽东忽西,海棠树便跟着俯仰摇摆,一树繁花乱颤,发丝簌簌而下,湿漉漉地贴着脸颊,花瓣幽香被雨水浸泡碾碎,最终无力地垂下枝桠。
  雨珠砸在娇嫩的花心上,溅起细碎的水雾,窗外雨声渐渐,哗哗作响,仿若夹杂着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终是云销雨霁,雨声渐歇。
  满树海棠已褪尽鲜妍,满地狼藉,唯余一缕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混着冷香,缠绕在原地。
  第77章 嘱托ing“我哥和你说什么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美术馆巨大的菱形天窗,切割成一道道澄澈的光柱,斜斜洒在深胡桃木地板上,浮尘飘散在空气里,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舞动。
  空气中混杂着旧纸页与书卷的墨香,下午这儿有一场有关宋代山水画研究的学术交流会,宾客低语声脚趾着来往的脚步声,在挑高的大厅里荡出空灵的回音。
  陆元昭正站在一卷刘松年的《四景山水图》前,微微低头,凝视着画中磅礴的山水,光线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全然不知道身旁的男人正悄然走近。
  “陆老师这么专注啊?”
  一道熟悉带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她的凝思。
  陆元昭眉心微动,诧异地回过头,看见周自恒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两手插兜,他闲适地站在光晕边缘,舒朗地笑着。
  陆元昭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刚才没看见我?”周自恒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目光随意地扫了眼这副从故宫博物院借来展出的画作,“我早上来给人做翻译。”
  “多大的人物啊。”陆元昭稀奇地四周打量,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和探究,扯过周自恒耳语,“能把周秘书从京城调来做翻译。”
  周自恒微微侧头,听着她的耳语,眼底笑意更深,非要给她留个谜面,“晚上看看新闻就知道了。”
  陆元昭挑眉看他,显然不信这套说辞。阳光掠过她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你就这么调过来一趟做个翻译?”
  周自恒说:“昨天这里隔壁市有个会,你不知道?”
  昨天是周一,陆元昭在学院里忙碌了一天,自然没空去关注。
  “没关注。”陆元昭说:“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声,奶奶是不是也不知道?”
  “昨天忙了一天,讲得我嗓子都冒烟了,没来得及。”周自恒笑了笑,“本来想着今天休息来你家看看陆灕,但领导又说今儿有外国友人来捐文物。”
  “就把我给指派来了。”
  “你在这儿呆到了上午啊?”陆元昭嗔怪地看他,嘀咕道:“怎么一声不吭的。”
  “听说美院文保的几名老师都会出席。”周
  自恒站直了,双手插进西裤口袋,肩线舒展,一副慵懒姿态,“我就没通知你,想着看看能不能碰上你。”
  “那算你运气好。”
  “是是是,运气好,正好碰见我妹了。”
  “你男朋友呢?”周自恒草草地扫了眼四周,“怎么没陪你?”
  这回不是前夫了,是正儿八经的男朋友。
  “上班呢。”
  不知是不是陆元昭幻听,几乎是在下一秒,身后便传来男人的一声轻唤,“昭昭。”
  陆元昭回过头,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在他周围仿佛静止了一瞬,沈淮序不知何时出现在几步开外,站在一道光柱与阴影的交界处,身形挺拔,穿着一身黑西装,银边眼镜后的眼睛目光沉着,正静静地望着她。
  周自恒站在边上笑了声,“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你怎么来了?”陆元昭嘴上这么问着,手上的动作却已经自然而然地将手里提着的略显沉重的笔记本电脑包递向沈淮序。
  “你说你来参加研讨会,正好经过,就来看看你。”沈淮序极其熟练地伸手接过,指腹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微凉的触感一掠而过,“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
  沈淮序掂了掂电脑包的重量,习惯性地空出一只手去牵她,握着那只漂亮的手,抬眼,同周自恒打了声招呼,“阿恒。”
  当初结婚,周自恒死活不同意一个大自己五岁的男人管自己喊哥,觉着折寿,沈淮序便一直管沈淮序喊阿恒。
  在陆元昭听来这话跟长辈们喊周自恒没什么区别,老气横秋的,但周自恒反而习以为常。
  周自恒闻言一笑,“沈总。”
  “阿恒,你来呆多久?”
  “明早回。”
  “那晚上一起吃个饭?”
  三人正闲聊着,边听周边有人唤周自恒的名字。
  陆元昭侧目,一位气度儒雅的老者在几位随行人员的陪同下走了过来,目光温和地落在周自恒身上,“阿恒。”
  老人身着一身行政夹克,看着站在陆元昭身边的沈淮序,带着些许询问的意味,“这位是……”
  周自恒收敛了些散漫,姿态变得更为正式了些,周自恒拉过陆元昭的手同人介绍道:“我妹妹。”
  继而转向沈淮序,微笑着介绍道:“我妹夫。”
  这三个字吐得清晰,却隐约能听出一丝极其微妙的的停顿,这么多年过去,周自恒还是不习惯对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男人喊妹夫。
  沈淮序上前半步,主动向老者伸出手,姿态谦和,“您好,我叫沈淮序。”
  “你就是那位沈家的大公子?”那名领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赞许地看着沈淮序,伸手与他相握,“年轻有为啊。”
  沈淮序为着一个姑娘南下,这京中无人不知,只是传闻中那姑娘低调,直到今日周自恒介绍,他才恍惚想起那桩旧事——沈淮序喜欢的那姑娘,恰好就是周自恒的双胞胎妹妹。
  “真是般配。”老人眉眼弯弯地笑着,打量眼前一双璧人,笑着打趣周自恒,“阿恒,你也该找个知心人了。”
  陆元昭赧然一笑,幸灾乐祸地瞥了周自恒一眼,被沈淮序牢牢地牵住了手。
  周自恒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罕见地显露出几分腼腆,“我会的。”
  他的运气不如沈淮序。
  他喜欢的那个姑娘,他从来都没有机会去紧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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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最后一点霞光湮没在青灰色天际,露台的风拂过床边的垂柳,捎来春日里浸满了阳光的花香。
  包厢里的水晶吊灯泛着暖黄的光晕,流淌在深色胡桃木餐桌上,茶室里正温着陈年普洱,与这晚风携来的花香交织在一起,化作了温暖而慵懒的傍晚余韵。
  因着陆灕明天一早要上学,陆元昭用过饭便带着女儿先行回家了,唯独周自恒自作主张要将沈淮序留下,说是周砥手头有个项目要拿来给沈淮序看看。
  陆元昭一走,房间里就剩下周自恒和沈淮序两人。
  周自恒向后靠进椅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缓转动着面前那只小巧的白玉茶杯,端起来,啜了口琥珀色的茶汤。
  他悠悠地移开目光,落在窗外渐次亮起的城市灯火上,看那些遥远的光点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酝酿着开口道:“你放心。”
  周自恒的声音不高,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多年来的沉稳,说:“元昭这下是彻底放下江聿了。”
  沈淮序正执壶给自己倒茶,听到这个名字,悬壶的手势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眼镜后一双凝滞的眼眸,眼看着杯中的水流即将溢出背面,沈淮序才堪堪止了动作。
  这么多年,这个名字一直横亘在沈淮序和陆元昭中间,陆元昭兴许是渐渐忘却了,可沈淮序倒是如何也忘不了。
  茶壶轻轻被放回桌上的竹制茶垫,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沈淮序抬起眼,迎上周自恒的目光,镜片后的眼眸平静而坦诚,听他继续说下去。
  “元昭很少对人敞开心扉。”周自恒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而温和,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叹了口气,“若是敞开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陆元昭的性格固执,一旦认定一件事,那就不会再放手。
  就像当年生下陆灕后又与沈淮序离婚,只因不愿受到任何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