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地窖下方随即飘来难掩的阴湿腐烂味,我皱了皱鼻子喊道:“快来!这里有地窖。”
我们几个下了地窖,沿途看到地窖墙壁和地面上均有稀稀拉拉的暗红色流淌痕迹。
再往里进去,角落里有几罐泡菜坛子。
地面上有张席子,那上面有暗红色的一滩血痕,席子周围还有几块碎布条。
我捡起布条看,鲜艳的大红色,质地跟牛三裤裆上的补丁一样。
“县尉,这里有把匕首。”
说着,卢葭从地上拔出了一把匕首,从刀柄到刀刃都染满了血迹,这应该就是凶器了。
“畜生!”我脱口而骂。
萧麟
下了堂,我回到内院休息。刚熄灯躺下,差役传来急报。
他说从牛家取回证物之后,尉迟县尉就跟疯了似的严刑拷打牛三。再这么打下去,犯人就快被打死。
我叹气,披上官服,让差役带路。这尉迟长庚真是个急脾气,就不能等天亮了再审?
搁着刑房几步远,我就听到了尉迟长庚的呼喝声。
“你招不招!”
连续拷打小半个时辰,尉迟长庚的掌下依然虎虎生风,都不带歇的。
嗯……这位前羽林卫将军,武德充沛。
“尉迟兄,打得也挺久了,要不歇会儿?”
见我来了,尉迟长庚放下刑具,擦了汗,道:“萧兄,这畜生把人关在地窖里凌虐致死。这些都是在他家地窖里搜到的证物。”
说着,尉迟长庚将地上有血迹的席子、匕首、红布条指给我看,我过去打量。
“我来审吧。”
见牛三已经不省人事,我吩咐狱卒泼了盆冷水。
“牛三,你与其抵死不认,不如早点招供,求个从轻发落。”
“大人,小人真的全招了。人不是我杀的,那块红布真是我从路上捡的。家里地窖有血迹是因为那儿总有老鼠出没,我拿匕首打耗子留下的呀。”牛三上气不接下气地辩解道。
“嗯,就当是你路上捡的吧。那你为何特意钻进老鼠乱窜的地窖里缝贴身穿的裤子,是嫌屋里不够阴暗腌臜吗?”我面无表情道。
“这……”牛三语噎。
“对啊,难不成你家针线放在地窖里淹咸菜了!”一听话里有破绽,尉迟长庚立马来了精神。
注意到牛三的目光在闪烁,我坐到他面前,幽幽道:“听说过肉太岁吗?人吃了它,凡胎变仙胎,容颜回春,长生不老。”
见牛三的反应愣愣的,我似笑非笑道:“跟普通的太岁不一样,肉太岁是指那些吃过他人血肉的菜人。吃肉太岁的时候,得从活人身上一片一片割下来吃,才香呢。”
“你是说……有人把活人蓄养起来,再宰了吃?”尉迟长庚眼睛瞪得老大,吃惊不小。
听到这里,牛三终于崩溃了,他哭爹喊娘道:“大人!我招!我全招!”
牛三
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这月初一,我在赌坊认识了落草为寇的黄老大,他还带两个兄弟,他们都是附近几个县弃耕逃进山里的流氓。
我们在赌坊相识,一起出老千赢了钱之后,结伴到我家喝酒,酒过三巡就拜了把子。
拜完,黄老大问我,彭县最有钱的是谁?我说是郑掌柜家,县城最繁华的整条街都是他家的铺子。
黄老大说,那就劫了郑家,这票干成了,咱就远走他乡,重头再来。
可他发现郑家雇了不少练家子当护院打手,不好下手,就撤回山里。
没过两天,黄老大和两个兄弟,拉了一车的柴火回来了。他们在我家卸下那车柴火,从里面翻出了大活人,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黄老大告诉我,这是他在邻县城外抢来的远嫁新娘。
之后,我们就把人轮流糟蹋了。
如此过了三天,黄老大吩咐我们将奄奄一息的新娘子扔进了地窖。
接着,他说:“曾经有位前辈点拨我们,吃了人肉再潜入人家里,那家人就会昏昏沉沉,或者噩梦不醒。现在咱把那娘们儿宰了煮肉汤吃,吃完去劫郑家。如何?”
听他们要杀人,我就吓得半死,可这会儿已经上了贼船,倘若不加入,黄老大会把我也给宰了。
当晚,黄老大他们仨联手从新娘子身上活活片下肉来,然后由我端到厨房里煮了锅肉汤,几个人一起分食。
吃完,我们趁夜把尸体投进废弃的枯井里。
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第二天就被坊丁发现了尸体上报官府,还惊动了郑家。
这下郑家守得更严,根本无从动手。
接着,陆家人又死在家里。县尉带人挨家挨户搜,我跟黄老大他们不敢上街,一整天都窝在地窖里。
等到县尉带人撤走,黄老大就和两个兄弟连夜逃回了山里。
天亮以后,我就出门赌钱。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萧麟
“丧尽天良的畜生!”尉迟长庚咒骂道。
而我对牛三所说的这些内容,感到很失望,甚至是身心俱疲。
“你们让牛三在供词上画押。明日一早去邻县核实下失踪新娘的身份,若属实,将案情合并上报州里吧。”说完,我离开了刑房。
回内院的路上,我思绪万千,心里越发堵得慌。
我千里迢迢来到这瘴气缭绕的地方,是为了尽快找到白泽的解药。
本以为一来就有了可靠线索,到头来还是空欢喜一场,枯井女尸案与肉太岁并无关。
白泽还没睡,守在我房门口,见到我,迫不及待道:“案子有眉目了?”
“嗯,枯井女尸是牛三伙同几个山贼从邻县掳到本地杀的。”
“那他们……”白泽欲言又止。
我摇摇头:“不是。”
“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说着,白泽进了屋。
我关上房门,点了灯,望着靠在窗边的白泽宽慰道:“当初把你关在彭县附近的山里,说明他们的老巢就在这儿。再忍耐些几日,我定会抓到他们的。”
“小麟子别急,我死不了!”白泽故作轻松道。
“快说童言无忌!”我心里一紧,忍不住弹了他的脑瓜崩。
这回白泽没有躲,任由我摩挲他的小脑瓜,抬头看着我笑。看着他强颜欢笑,我心如刀割。
第五章
枯井女尸案告破,那天偷走我家财物的牛三已经打入死牢。
百姓围在街头巷尾热火朝天的议论,都在夸新来的萧县令断案如神,真如他所说,三日内破了案。
而我一离开公廨,就遇到了麻烦。
我在棺材铺跟掌柜要了三口棺材,让他送到陆家。刚转身,就被一群人堵在门口。
“你们是谁?”
“陆招娣,郑掌柜派我们来,向你讨个说法。你们陆家收了彩礼,却让郑家人财两空。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郑家的护院凶神恶煞道。
“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你们找不到我头上。”我没好气道。
只见郑家人步步逼近,眼神里明显带着不怀好意。
“你们……要干什么?”我感到情况不妙!
“想卷了彩礼走人,没门儿!既然陆家女儿跑了,你替她嫁进来吧!”
说着,他们上手来抓我。
我用力推开冲到街上,可他们人多势众,又都是练家子,没跑两步,我就像是待宰的牲口,被他们死死摁在地上吃土,完全不得动弹。
“当街绑架无辜良家,我要到官府告你们!”我用力挣扎道。
“你没机会报官了!这就上花轿吧。”
说着这帮混蛋把麻核桃硬塞进我嘴里,强行把我五花大绑,推入轿子。
最令人绝望的是,整个过程,所有路人都视而不见,没人站出来。
朗朗乾坤,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没等我支起身子,轿子已经抬起来,飞快往前奔。急得我额头冒冷汗,可嗓子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忽然,轿子外传来清朗的男子声音。
“谁说她没机会报官?本官就在此,你们把人放了!”
这声音我听出来了,是萧县令!
轿子缓缓被放下,我整个人就像溺死前抓到了救命稻草,瘫软在轿子里。
门帘掀开,看到那双清澈温润的眼睛,我的眼泪哗的一下流下来。
萧县令把我抱出了轿子,亲手取下堵住我嘴的麻核桃,尉迟县尉过来和他一起帮我解开了绳子。
瞥见郑家的护院在前方撒丫子跑,捕手跟在后面紧追不舍,我的心总算踏实下来。
“陆姑娘,这群人为何绑你?”
萧县令眼里满是担心,我嘴角忍不住一抽,堵在心头的委屈随着一股暖流发泄了出来。
“他们是郑掌柜派来的,逼我替嫁,给他家死鬼儿子配冥婚!”说话的时候,我的牙齿都在打颤。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强抢民女配冥婚?此陋习不除,大唐律法何在?”萧县令动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