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接着,他吩咐尉迟县尉:“你去传唤郑掌柜来公廨过堂,本县令要即刻审理。”
  等郑家人到了公廨,萧县令严厉训斥了他们目无王法,当街绑人的罪行。
  当初,郑家仗着财大势大,区区几千钱就强行买断妹妹的一生,害得她至今生死不明,这口恶气一直堵在我心口。
  如今见郑掌柜跪在堂下大气都不敢喘,唯唯诺诺的怂样,别提多痛快了!这大概就是天道好轮回吧。
  郑掌柜明知理亏,可仍不死心地辩解道:“大人,带她回去,也是无奈之举。当初陆家与我家签了婚书,可拿了彩礼他们说话不算话,弄得我们人财两空。我就这一根独苗,哪怕是冥婚,也得给我儿办得体面风光。草民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才出此下策。求县令大人做主,秉公断案!”
  “好!就算有婚书为证,当事人不在,你们无权逼他人替嫁,这不符合法理。今日,本官当着彭县百姓的面,替陆郑两家做主,之前你们订立的婚约即刻解除。”
  说着,萧县令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朝我飘了过来,只见他的眼中多了份温煦。
  他顿了顿,道:“陆姑娘,你代过世的陆家长辈退回彩礼。郑掌柜,你在退婚书上签字画押,从此不得再提冥婚二字,也不准再去为难她。否则,本官定当重判!”
  听到这里,我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
  对啊!不就几个臭钱吗?咱还他就是!
  主意已定,我鼓起勇气站出来,朗声道:“民女愿奉还郑家彩礼,恳请大人和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郑掌柜心不甘情不愿道:“陆家一共收了五千钱彩礼,你少还一个子儿都不成!”
  “呵呵,郑掌柜大可放心。我们陆家就算砸锅卖铁,也绝不欠你的。”
  说着,我从怀里掏出了那日从米缸里收集的铜钱,点了钱数,发现还缺八百钱,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个挨千刀的牛三竟偷了这么多?
  我用余光瞥见郑掌柜眼里透着讥笑,把心一横,当即取下了脖子上的玉坠,向萧县令求情:“大人,这些钱您可否代为保管,容民女一个时辰,我得去趟当铺。”
  萧县令笑道:“陆姑娘放心,本官准了。来人,送陆姑娘去当铺。”
  顶着烈日,我一路小跑,来到市集,可当我走进当铺的瞬间,心里突然变得很失落。
  这可是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啊!还没焐热,又要落入他人之手了吗?
  一个时辰后,我拿着典当玉坠的钱回到公廨。
  当着萧县令和围观百姓的面,我清点了整整五千钱,然后来到郑掌柜面前,笑盈盈道:“还给你。”
  说着,我举起钱袋,将那些铜钱悉数撒在了郑掌柜的冬瓜脑袋上。
  然后抽出他手里的退婚书,头也不回的离开。围观的百姓见了,默默给我让道。
  第二天,我披麻戴孝拉棺材回乡,将他们葬进了陆家祖坟。
  回到彭县,进城没多久,我就察觉有人跟在后面。
  快到客栈门口,我突然回了头,发现那人竟是萧县令的小书童——白泽。
  见我朝他的方向注视,白泽下意识地躲到旁边的店门招牌后面去。
  “你为何一直跟着我。”我上前一步,堵住了他。
  “陆姐姐,你还好吗?”
  白泽的小身板蜷缩在角落里,用乌溜溜的眼睛仰望着我,眼里透着好奇和关心。
  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他的言谈举止多少有点……超乎本人年龄的慧黠。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挺可爱的。
  前天我住进公廨时,这孩子得知我用针放倒了牛三,就整日缠着我教他。
  说实话,若不下三五载苦功,根本练不成针灸的。
  我以本门不收男徒为由,打发了他。
  “嗯,我好着呢。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家吧。”
  见他走远,我转身去了当铺。
  当我问起当铺朝奉,昨天当的玉坠可还在,他告诉我,已经有人买走了。
  “什么?你卖给谁了?”我感到既惊诧又心急。
  “这……”朝奉显得很为难。
  “麻烦你告诉我,是谁买走的?”
  “陆姑娘,你昨天签的是死当,咱这行的规矩是,银货两讫,买定离手。买家是谁,恕不能透露。”
  我只好怏怏不乐地离开。
  昨天为了拿钱砸人,咬牙签的死当。爽是爽到了,玉坠找不回来了。
  唉!
  第六章
  枯井女尸案水落石出,陆家三口也下了葬,彭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忙完了几桩公事,趁着有闲暇,我反复查阅了彭县的地理图志。
  彭县地处山区盆地,四面环山。
  西山邻接通往州府和剑南道折冲府的官道,人来人往频繁,他们不会挑这种地方建巢穴。
  东山邻接隔壁县,两县交界处,经常有山贼出没,上次的新娘子就是在那儿被掳劫的。
  害白泽的那伙人干的勾当,需做的密不透风,其巢穴断不会挨着贼窝。
  北山通往彭县管辖的乡下村落,那儿地势相对低矮,一般是把无人认领的尸体葬到那里,久而久之成了乱葬岗。
  这里阴气太重,风水不养人,他们不会选。
  南山山势尤为险峻,常年云雾缭绕,就算是动物也容易在林中迷路。
  倘若有人在峡谷深处修建了山庄,除非有人带路,应该很难找到吧。
  是时候找个本地向导去探南山了。
  拿定主意,我去找白泽商量,发现他没待在屋里,就往外走,不料撞上了急匆匆进内院的尉迟长庚。
  “萧兄,郑家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
  “前两日,郑掌柜突然举家搬迁。据说他们快到邻县地界的东山脚下,被一伙山贼打劫。郑家几十口人当场被屠尽,只有郑公子一人侥幸逃了回来,正在公廨喊冤呢。”
  “有这等事!不对啊,郑掌柜那根独苗不是已经英年早逝了吗?就是跟陆家女儿配冥婚的那位。”我感到很诧异。
  尉迟长庚摇摇头,叹气道:“他根本就没死。而且郑家遭难与陆招娣也有关。”
  “陆招娣?哪个陆招娣?”我错愕道。
  “就是那个装得楚楚可怜的陆家养女!”尉迟长庚气愤道。
  我愣了下,怀揣无数个问号,心情无比复杂的赶到公廨审案。
  公廨跪了一位身形羸弱的年轻男子。
  “堂下何人,报上姓名。”
  “草民郑玉郎,要状告妖女陆招娣等一众贼人害我全家!”郑玉郎抬起头,只见他脸上和身上都有不同程度被刀剑划过的伤痕,伤口触目惊心。
  “郑玉郎,究竟怎么回事,你仔细道来。”
  “我们全家都被陆家妖女害惨了!此仇不共戴天!”郑玉郎情绪激动道。
  “你的心情我理解,你且仔细道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郑玉郎
  草民是郑家的独生子,本是准备来年上京赶考的举子。
  上个月,陆家养女招娣趁我在茶馆与同窗聚会清谈,偷偷在我的茶杯里下了毒。
  之后,每当深夜,我便毒性发作,心口犹如万蚁啃噬,生不如死。
  我爹急得四处求名医诊治我,可找来的人都束手无策。
  正当我们绝望之际,她以医女的身份上门给我治病。
  一见她给我吃的药见效,我爹无比感激和信任她。
  然后,这个妖女露出了狰狞面目,以我的解药做要挟,逼我爹对外宣布,我药石无效暴毙。
  之后,我只能躲在家中密室不敢见人,每日还要饱受毒发攻心的痛苦。
  而我爹则按照她的指示,去陆家提亲配冥婚,让陆家次女招娣嫁进郑家。
  等到婚礼那天,由她安排的人暗中把陆招娣劫走。
  接着,她再让我家上门,以讨还彩礼为由跟陆家闹。
  她答应,等我们把这些事情全办妥了,便每个月差人送药来,给我续命。
  我爹苦苦恳求她,情愿奉上巨资,只求办完事一次性交付解药,双方永不来往。
  为此,郑家愿意举家搬迁到外地,再也不回来,并且赌咒发誓,到死都守口如瓶。
  本来她答应了。可自打枯井女尸案发以后,她又来逼我爹,配合她演一出当街被绑替嫁的苦肉计。
  等咱闹完这出,当晚她上门逼我们即刻离开彭县,如此才肯给剩下解药。
  我爹不敢耽搁,给她一笔巨资换来解药,然后带着全家人匆忙搬迁。不曾想,刚过县界,我们就遇到山贼伏击。
  可怜我爹为了护住我,跌落万丈悬崖。其他家人均惨死在山贼刀下。
  若不是那妖女作恶,我家根本不会远走他乡,横遭劫难。
  草民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了,也要找他们报仇,给我全家抵命!
  萧麟
  在听取郑玉郎的伸冤过程中,我这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