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霎时,老妇人挥起了手中的木棍朝着面前的牌位挥打过去,瞬间牌位掉落的声音让其后的二人背脊一僵。
  “不过是一块木头,却桎梏我一生!”
  “凭什么!?”
  她好似在说被她打落的这些牌位,又好像在说桎梏她一生的贞洁牌坊。
  老妇人的愤怒让老者惊诧不已,上前就是制止老妇人的惊骇的动作,怎知病入膏肓的老妇人力道惊人,制止间打落烛台点燃祭幛,又因牌位就是一块干木头,火势顺势而起。
  勇毅老侯爷眼见势况不对,大步跑出:“来人!快来人!”
  很快,祠堂来了许多人。
  声音杂乱,在火势下显得尤为的渺小。
  勇毅老侯爷想要重新进入时,却见火势越来越猛,火焰后的两个身影扭在一起,还隐约听到那瘆人的笑声。
  “哈哈哈……凭什么……凭什么……”
  他瞳孔微缩,嘶吼道:“快!快救火!”
  房梁断裂,压断了老妇人的脊梁,灼烧让她更加清醒,看着身下惊恐畏惧的老者,她笑着狰狞:“不知你还记不记我对你说过一句话。”
  老者的瞳孔中除了熊熊的大火外,还有他这辈子最恨的女人,岁月抹灭掉了女人的容颜却磨不掉这女人的毒辣。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别在我面前提慷慨,也别让我有机会,我真的会弄死让我不好过的人!”
  第2章 承德九年
  大胤承德九年,三月初。
  乌泱泱的积云在汴京上空好几日,春雨迟迟未下,却等来了倒春寒的雪粒子,簌簌声铺天盖地打下来。
  雪粒夹杂着寒风扯开了天幕,极其酣畅的下了一场大雪。
  勇毅侯府,东苑。
  主屋中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好似隔开。
  烧着地龙的屋子中透着软绵的温暖,紫金香炉中飘出的香气使得屋中带着股燥热馥郁的味道。
  “少夫人这两日很喜欢这种味道浓的香啊。”外间的芸娘与身边的翠枝细声嘀咕道。
  翠枝点头:“对于夫人安排的事情也懈怠了不少。”
  “就该懈怠,咱们姑娘刚嫁到这侯府才几日?婆母就安排着姑娘忙这忙那像个陀螺似的,前日咱们姑娘看了一宿的账目,全是烂账,这勇毅侯府还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芸娘说着轻轻的呸了一声:“姑娘还想着用嫁妆填补那些烂账,亏得病了,这两日才没被夫人叫去操持家事。”
  翠枝扯了扯芸娘的衣袖,示意不要说了,视线还往里间的月门处看去。
  芸娘会意,顺着翠枝的视线看去,立即放下手中针线起身,撩开幔纱就见身着里衣未施粉黛的女子扫了她一眼。
  “少夫人,怎么起身了,感觉好些了吗?”芸娘比谢容瑛还大上五岁,谢容瑛又是她带着长大的。
  很多时候在这位主子面前她比翠枝要随意许多。
  “好多了。”谢容瑛走出里间,外间的女使见她走出,背脊立即直了起来。
  翠枝上前扶着谢容瑛来到主位上坐下,说:“少夫人,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安排吃食。”
  此时芸娘把手炉放至谢容瑛的手中,刚要叮嘱不要再受寒之类的话,大门处厚重的门帘被人掀开。
  芸娘看向来人,眉间不由的轻蹙。
  “见过少夫人。”袁妈妈先是朝着主位上的谢容瑛行礼,后又说道:“夫人说少夫人已经歇了三日,身子应该好转了,府中上下的事情还得少夫人拿主意呢。”
  芸娘刚要开口,就听到自家主子清冷声响起:“怎么,我没有嫁到勇毅侯府前,侯府上下就没有拿主意的人?”
  “什么?”袁妈妈眼中闪过不置信。
  “劳烦袁妈妈回去告诉母亲一声,儿媳身子骨实在是羸弱,中馈之事还需母亲亲自操持才行。”谢容瑛微眯的眸子中闪过轻蔑,又笑:“府中账目袁妈妈也一并带回去吧。”
  说话间,谢容瑛扫了一眼翠枝,吩咐:“去把那些账簿拿出来。”
  “是。”翠枝立即走出主屋朝着书房走去。
  袁妈妈眉头微拧,语气中带着质问:“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夫人把家中的中馈之事交给您打理,就是看重少夫人,少夫人怎能让夫人失望?您,您这般做是……”
  “是忤逆尊长?”谢容瑛打断袁妈妈的话,垂眸看着抱着手炉的娇嫩白皙双手,唇角微扬的弧度越来越深。
  此时的勇毅侯府就像那屹立于天地间的参天大树,虽看似无法撼动,实则根须及内部早已被蛀虫腐蚀溃烂。
  之所以没有倒,也不过是因为勇毅侯府祖上开辟了一个开国大臣的爵位支撑着罢了。
  “出嫁从夫,孝敬尊长,替婆母分担家事,这些道理少夫人难道还需奴婢来说教?夫人把家中大权交给少夫人,就是放心少夫人,现在少夫人是什么意思?”袁妈妈有些不明白,前几日的谢容瑛还强势的要把府中之事打理好,怎的现在就双手一撂不干了?
  难道是因为这两日病了,小侯爷没有来探望一眼,在置气?
  “袁妈妈,我都说了,我身子骨羸弱,担任不了操持中馈大事,母亲历来善解人意,应该不会让儿媳这般累才是。”谢容瑛轻轻的抚着手炉,语气有着不容置疑:“难不成,袁妈妈这么着急想让我操持家中之事,是想我拿出嫁妆填补账簿上的那些亏损?”
  袁妈妈惊住。
  有的事情可以放至表面任由世人评说。
  有的事情就是永远不能见天日,勇毅侯府的账就是烂账,不能放至表面,更别说要拿儿媳的嫁妆来填补那些亏空。
  虽然勇毅侯府与谢家联姻,这其中就是看上了谢家的钱财,但这种事情又怎能说出口?
  “少夫人还请慎言。”袁妈妈心神一提,又转移话题:“这两日边关不安宁,小侯爷早出晚归忽略了您,您可不要往心里去。”
  原本面容柔和的谢容瑛,在听到小侯爷的时候,眸底温和之意瞬间凝冰,漫开寒气。
  她问:“边关不安宁?”
  袁妈妈见谢容瑛果然对小侯爷的事情有了兴趣,脸上多了一丝笑容:“是啊,小侯爷作为太子身边的心腹,自然是要替太子排忧解难,这才忽视了少夫人。”
  本以为解释了这些态度会转变,却没想到谢容瑛的态度依旧。
  只见主位上女子清冷低叹:“小侯爷身为男儿自然心怀家国大事,作为他的妻子不能帮衬他什么,要是拖着这病弱的身子骨让家中乱起来,岂不是在给小侯爷添乱?还请袁妈妈带着账簿给母亲与小侯爷说一声,待我养好身子骨再替母亲分忧。”
  话落,谢容瑛象征性的咳嗽了几声。
  芸娘会意立即轻轻拍着谢容瑛的后背,低声说:“少夫人,奴婢扶您去歇着吧。”
  谢容瑛颔首便起身。
  袁妈妈见状,脸色有些难堪,夫人本想借着谢容瑛的好胜心让谢容瑛快速上手侯府中的事情,好把烂摊子扔给谢容瑛。
  待谢容瑛彻底熟悉后,侯府中的事情就全压在谢容瑛的身上,加上谢家长女的手段以及谢家给的嫁妆,填补侯府的那些烂账不过是洒洒水的事。
  怎的,病了两日势头就不对劲了?
  “袁妈妈,奴婢与你一同把账簿还给夫人吧。”翠枝自然知晓自家主子是什么意思,抱着账簿笑盈盈的盯着袁妈妈。
  袁妈妈朝着里间看了看,又睨着翠枝,神色不佳的离开。
  待外间安静下来,主屋的里间才响起芸娘的不解声。
  “姑娘态度怎么突然变了?”要是芸娘没有记错的话,夫人在把府中账簿以及中馈交给自家姑娘的时候,自家姑娘更是承诺会把府中操持好。
  一来是想在府中立足,毕竟才嫁入侯府。
  二来也是想讨好婆母,迎合夫君,不沦落这汴京中的笑话。
  只是这才刚成婚半月都没有,姑娘的态度就变了。
  谢容瑛抱着手炉走至美人榻前,似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说:“前几日看了话本一则戏码,里面的主母对掌家乐此不疲甚至为了夫君甘愿自掏腰包平了府中的亏空,可最后夫君小妾在怀,宠妾灭妻,还被弃之如敝履。”
  她回眸看向芸娘:“放眼哪里有花红白日,终不过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真心换不来真心,与其诸多枷锁困真我,不如顺其天意活的随性些。”
  芸娘闻言,眼中闪过诧异,却担忧道:“这夫人明显是要姑娘你担下府中的烂事,今日把账簿送还回去,夫人定将不满。”
  “要是遭受婆母的冷眼,姑娘您的名声怕也是……”
  谢容瑛看着芸娘欲言又止的神情,哼笑一声:“对比起我的名声,想来这勇毅侯府更畏惧他们在这汴京的名声。”
  ——
  对比起因着新婚燕尔打理得喜气洋洋的东苑,勇毅侯府的北院就显得雅致了许多。
  就连院落里光秃秃的枝丫蜷缩在青灰墙前也显得格外的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