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燕然严厉地说道，带有强制性的话语直戳青黛混沌的意识，“你这样莽撞会死在海里的！先冷静下来再去干你想干的！”
  “已经没有时间了！”青黛挣扎着，着急得仿佛从笼子里跑出来的失智猛兽。
  “你这么着急去死吗！”燕然抓住青黛的肩膀，“长久以来想要离开游戏的心愿可以随意抛弃掉吗！？还是你懦弱得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
  青黛神色莫名。浅棕色发丝贴在她的脸上，仿佛是裂痕。
  “……我知道了，”青黛沉声说道，好像冷静下来了，“我会小心点。不见到活着的青乐或者尸体我是不会放弃的。”
  燕然把手放下，拽住绳子：“去吧。记得安全。”
  “……好。”
  青黛飞快甩了鞋，义无反顾扎入黑海中，很快便不见踪影。
  燕然默默数着秒数，抓紧手中的绳子。
  一双手被冻得微微发紫，但燕然始终不敢放松一点。
  在此刻下海，这绝对是在自寻死路。但燕然知道，青黛不会放弃寻找的。
  就好像无论多么危险，燕然都要把贺秋涵三人送回到现实世界一样。
  这是某种狂热的信仰，这是某种坚固的支柱，这是某种有情的人生。
  如同船不能没有帆。当帆被击倒，船会随之倾斜，然后随浪随波飘来飘去，于茫茫大海上再也找不到坚固干燥的陆地。由木头构成的船会腐烂，各色海藻微生物会聚在船边，构成令人作呕的生机，藤壶贝壳会是伤口上的痂。最灰暗的颜色也涂不出这样绝望的画作，最悲壮的语句也诵不出那样凄凉的长诗。毫无盼头，只是苟存。
  燕然会让青黛找到结果，她还会让青黛活下来。
  不能有人再死去了。
  ×
  青黛跳入海中。
  单就跳海这件事而言，似乎和她在村落副本里跳入河中一样。
  冰冷的水再次淹没她大部分身体，仿佛无情的猛兽吞下她炽热的生命，锋利冷酷的獠牙戳向她柔软的肉，寒意透入，顺着血管爬遍全身。浅棕色的头发丝随着波涛旋转起伏，在黑色中看不真切，仿佛被吞噬得只剩宛如浮萍的丝丝缕缕，也像是渺小灵魂在命运洪流中的缩影。
  但青黛不会放任自己下落了。
  波浪一层层拍来，无情地碾过，迫切地期盼着生命的消逝，永不停息地带走、带走、带走。青黛能做的就是挣扎和前进，激起自己的浪花，与水与死神搏斗着，靠自己的信念与能力去找寻自己的弟弟。
  如果他从船上掉下去，那他应该在海下。青黛费力地思考着。那我应该去海下找青乐。
  想好了，青黛深吸一口气，直接往下潜。
  海水刺痛了青黛的眼睛，但青黛强撑着没有闭眼。黑乎乎的海下，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这要怎么找到青乐……！
  青黛几乎是在水里一阵瞎游，手与脚以极大幅度向外扩展，希望能碰到什么。
  但什么也没有。
  这里只是一片黑。
  就连怪物也没有碰到了，好像青黛陷入了纯粹的黑暗。
  海面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这里只有寂静。这里还灯塔了一片寂静。
  水压着耳膜，像是抵住了声音传播的通道。寂静，无休止的寂静。像是所有感官都消失了，只有憋气带来的窒息感在此刻无限放大。
  青乐……你在哪里？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如同这片海一样把青黛吞噬。
  寂静。寂静。
  青黛往下游去，像是不服输的孩子倔强地找寻一个她想象中的美好结果。
  青乐……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这是绝对不可以让步的事！
  ×
  两分钟到了。
  燕然开始往回拽绳子。
  这个方法其实不是很保险。如果绳子质量不好，那这个方法就完全没有用。如果在这两分钟里，青黛已经被怪物杀死或者淹死，这个方法也没有用。
  而且这并不能把青黛往上拽，也就是说，青黛还是有被淹死的风险。
  但这是燕然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最直接的保障。
  如果这个方法不行……
  那就让贺秋涵用召唤，四分之三的几率，不一起沉入海中的几率还是挺大的。如果传到燕然这里也还好，青乐他们这艘船应该是好船，即便不是，最后再让大黑给她们带回去就可以了。
  燕然使劲拽着绳子。
  麻绳磨过她的手掌，一阵阵疼痛传来，在雨水的浸润下还有些刺痛。但燕然的动作丝毫没有改变，仿佛她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终于，燕然看到了青黛露出水面的头。
  青黛自己游了过来，扒上船板。
  青黛被冻得脸色发白，嘴唇都在颤抖，但她眼中的信念仍在跳动不止：“我还要去找他。”
  “……注意安全。”燕然知道她劝不动青黛，“我一分钟后拉你上来。”
  青黛往右边看去，她想着换个方向找。
  只见一片带血的浅青色布料飘在浪边，像是被透明之手亲自献上的无声罪证。
  寂静。
  寂静。
  第178章 逃离灯塔12
  那是……青乐的……？
  青黛呼吸一滞。
  雨点打在她的脑袋上，似是一下又一下重击。
  不……青乐不会……
  寂静。还是寂静。
  青黛快速地游了过去，打起一朵又一朵浪花。青黛一把拿过那衬衫碎片。只是随便瞟了一眼，便看清了这沾了血的碎片。青黛的大脑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随即把碎片强行塞进被浸湿的裤兜里，好像按碎了那个想法。然后她再度下潜。
  那或许是被怪物咬下来的……？青乐可能受伤了，对，受伤。他一定还活着。
  只要找到他。
  只要找到他就可以了！
  青黛疯了一样往下游。
  快点……快点找到青乐！
  青黛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更黑的影子，一块人形的阴影。
  那是青乐吗？喜悦涌上心头，青黛不禁快速接近那片阴影。
  青黛伸出手，抓住那片阴影。
  一张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那已经不是脸的形状了，被啃到显现出颅骨的形状，难以辨识这到底是谁。但很明显，这人已经死了。
  青黛去寻那人的手腕。
  只要看到手表就能确定身份了吧。青黛这样想。
  这人一定会戴着手表，然后被确认为是青乐的队友。
  青黛完全没想过这人是青乐。
  怎么会是青乐呢？青乐一定在这附近，但这个被啃成这样的人绝不会是青乐！
  青黛摸到那人的右臂，把那往眼前一拽。被啃得显出白骨的手腕上并没有手表，被撕得褴褛、染成红色的衣服却证明了这人的身份。
  在一片血红中，唯一没有被玷污的浅青色。
  这人是……
  这人是……
  寂静未曾给出青黛答案。但那她不愿意接受、绝对不想的答案已经疯狂地涌上心头。
  还有别人穿浅青色衬衫吗？这会不会是别的逃离者的尸体？亦或者这是游戏安排扰乱她的NPC？
  不会是青乐……
  尽管一切的一切都在说面前这个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是青乐，但青黛仍然不敢相信。
  腰间的绳子猛然收紧，把青黛向后拽去。
  如此突然，青黛还未抓住那具尸体。
  指尖拼命向前够，却再也无法触及那具血色尸体。尸体没有人抓住，慢慢向下坠去。
  青黛看不到他了。
  黑色、寂静的海将他们隔断。
  “青……”
  咸涩的海水猛地灌入口中，青黛被呛到了，但海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和之前在村落副本的河里一样，她再次溺水了。
  水更难喝了而已。
  青黛挣扎着。冰冷的海水将青黛的意识刺得模糊，巨大的打击连同海水将她的意识压迫。气泡从嘴中溢出，然后彻底粉碎，像是希望。
  还是一片寂静。
  她的苦难没能掀起任何水花，都是寂静，只有寂静。
  寂静。
  绳子勒着青黛，拽着她，拉着她。青黛感觉到了腰部的疼痛，但她无暇顾及。
  又是这种临近死亡的感受……
  但她没有办法呼救。
  青黛努力向前够着，她混沌的意识里似乎只剩下“抓住青乐的尸体”这一件事。
  但这是徒劳。
  寂静的海下，她什么也抓不住。
  一如当年她没有留住姐姐。
  那时姐姐渐远的裙摆和青乐的尸体渐渐重合为一体，全部都离她远去了。他们的话语也渐渐消声了，听不到，仿佛海水捂住了青黛的耳朵。
  寂静。寂静。
  青黛的头终于露出水面。奇迹一般，她没有失去意识。但她此刻和失去意识没什么两样，被冻得四肢僵硬，只能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