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殷校尉果真令总管带我走么?”
  “千真万确!”
  孙微却道:“可是殿下令妾不得离开这别宫一步。多谢总管好意,妾不走了。”
  她说罢,正要往回走,忽而被余宽带来的人拦住,
  阿茹察觉不妙,即刻抽出刀,将孙微护在身后,喝道:“尔等何意!”
  却见门外涌入一群黑衣人来,都拿着刀。
  一人缓缓从中走出,笑道:“要将女君引出来,果真不易啊。”
  孙微定睛一看,竟是东宫内侍总管赵通。
  阿茹转向余宽,厉声道:“余总管,你竟要背叛殿下么?”
  只听余宽平静地说:“女君欺君罔上,是死罪,殿下不该包庇女君,更不该因此忤逆太子殿下。在下若能替殿下减轻罪名,虽死在所不惜,何况当个叛徒?”
  阿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孙微拍了拍阿茹,让她退下。
  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再去追问余宽,并无差别。
  她只看向赵通:“不知太子殿下有何旨意?”
  赵通笑道:“殿下久不见女君,甚是想念,想请女君前往东宫做客。”
  “若我不从呢?”
  “这里是江州,女君不走,在下亦无法。只是知情不报视为同谋,今日这别宫上下皆为死罪,女君觉得,殿下要如何才能保住这许多人?”
  还是走到了这步。
  逃避靠的是侥幸。若侥幸不成,就须得面对了。
  阿茹看她不说话,知她在思索。
  “你别听他胡说,”阿茹忙低声道,“殿下自有办法。”
  孙微看向她,少顷,拍了拍她的肩头,平静道:“你回头将这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殷校尉,并让他转告点殿下,凡事三思而后行,万不可鲁莽。”
  阿茹张大眼睛道:“你不能去!你要去,我也跟着你。”
  “你跟着我,什么也做不了,有弊无益。”孙微说,“还记得在建康时,我托付给你的事么?”
  阿茹自是记得。
  孙微紧了紧阿茹的手,道:“日后,他们就拜托你了。”
  阿茹定定地看着她,知道她去心已决。
  “你何必……”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孙微徐徐道,“这是我的路。”
  她说罢,松开阿茹。
  ——
  赵通这出声东击西,没有余宽的帮助必定成不了。
  这后门的路是当年豫章王为了战时避难所修,知道的人并不多。平坦的路一路修到一处水道边上,这里已经停着几艘小船。
  孙微站在船上,看着越来越远的湓城,道:“赵总管高明。”
  赵通垂眸道:“还是豫章王殿下藏得好。若非在下还有余宽这位旧友,恐怕也是束手无策。”
  “原来余总管和赵总管有渊源?”
  “我二人年轻时曾一道伺候先帝。先帝去世后,在下去了东宫,而余宽去了豫章王府。分开多年,许多人都不知道这段过往,可我二人都还惦记着这份交情。”
  “原来如此,”孙微点点头,“既然是旧友,赵总管便不该害余总管。殿下才离开寻阳,赵总管便唆使余总管背叛殿下,他日后还如何面对殿下?”
  赵通长长叹息:“女君不知,我们都老了,无论是太子还是豫章王殿下,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只要他们好,我们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孙微冷笑:“赵总管自欺欺人就算了,何必连累余总管。他远在寻阳宫,并不知建康的情形,也并不知太子和豫章王殿下的矛盾所在。我就问总管一句,就算现在没了我,太子和豫章王殿下还会回到从前么?”
  赵通沉默着没有说话。
  孙微继续道:“圣上病危,正是风雨飘摇之时。二位殿下理应携手共度难关,赵总管却将我送到建康,平添乱子,是何居心?”
  “太子之命,在下不得不从。”
  “那便不要说什么为了太子好,总管不过是愚忠罢了。”
  赵通一阵面红耳赤,索性不再答话。
  孙微知道,如今太子连太后的话也听不进,赵通又能做什么?
  她亦不再理论,转身回了船庐。
  ——
  船连夜从寻阳驶往建康。
  孙微猜想,照这般紧赶,她应该比司马隽晚不了几天。
  下船前,婢女为孙微梳妆更衣,而后便送她下船,上了马车。
  待马车挺稳,孙微就认出了眼前的是个老地方,静院。
  还是在那处精舍里,孙微再度见到了太子。
  今日的太子,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精神。
  孙微在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皇帝病危的悲痛。不过,孙微在路上曾设法向赵通套话,皇帝病危的消息想必是真的。
  正待行礼之时,太子温和地让她免礼。
  “我有些恍惚了,上回在这静院里见到女君,竟然是两年前了。”他笑道,“女君还记得么?”
  第363章 密道(上)
  孙微答道:“妾自当记得。”
  太子的目光投向廊下的鸟笼,缓步走了过去。
  “女君记得什么?”他问。
  孙微缓缓道:“太子那时要往京口,妾请太子允妾同行。”
  太子颔首,轻轻叹道,“女君这么一说,我也全想起来了。那时候,女君每回现身,总给我许多惊喜。就像那回,女君说只要我带上女君,便可保我平安。果然,那会京口之行虽然凶险,但化险为夷,女君的功劳不小。”
  “太子过誉了。妾什么也没做,一切不过是太子的福泽。”
  太子笑了笑。
  “女君何须这般拘谨?”太子道,“女君应当知晓,我既然千里迢迢地将女君从寻阳接到建康,就不会轻易害了女君的性命。”
  “太子仁慈,”孙微回道,“妾感激不尽。”
  太子的眼神黯了黯,划过一丝失望。
  “在我眼里,女君说话向来从容不迫,落落大方,又颇有见地,我实则很是喜欢与女君相处。”太子道,“如今,女君变了。可是因为子珩?”
  “妾不敢。妾深知豫章王殿下为人行事不尽人意,太子若有不满,定是豫章王殿下冒犯了。太子可与妾直言,不必避讳。”
  太子逗了逗笼中的鸟儿,淡然道:“果然,只有说起子珩,女君才会多说几句话。”
  孙微不置可否:“妾一心盼着二位殿下尽释前嫌,助太子君临天下。”
  “尽释前嫌?”太子冷笑一声,“我二人并无嫌隙。走到这一步,乃是命数。一山不容二虎,有了我,便不能有子珩。”
  “太子何出此言?”孙微道,“豫章王殿下是臣,他的夙愿乃是助太子一统天下,中兴帝业,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太子冷笑,“既无二心,我收回北府又如何?子珩为何不乐意?”
  “兵权非儿戏,更何况是北府?豫章王殿下并非不乐意,而是慎重,请太子明鉴!”
  “慎重?女君说话真好听。”太子笑了笑,“不就是讽我不曾领兵,不会领兵么?女君不懂子珩的高傲。他自诩我最亲近的人,以为我在战事上非倚仗他不可。于一个君王而言,这何其危险。我若不思变通,迟早子珩会成了权臣,我仍旧是个傀儡。”
  “太子是君王,并非傀儡。”
  “不是么?”太子拿了个小勺,给那鸟儿哺水,“你们私底下难道不是这么议论的么?还是说,你们连议论也懒得议论?”
  太子继续道:“我自知是个傀儡,政事上须看人嘴脸,战事上须仰赖子珩。连婚事上,也得听太后指派。我这太子当得着实窝囊。我想着不能这么下去,于是,我又看到了子珩。”
  他说着,又换了个小勺,继续哺食,“你看子珩活得多任性。他不喜欢的婚事,无一丝商量余地。就算是太后开口,他也敢一口否了。我这太子,竟连他也不如。仔细想来,他敢如此嚣张,不就是因着手上握着兵权么?不瞒女君,自从我取得北府后,活得自在多了,这招果然奏效。”
  孙微在一旁听着,一语不发。
  在她眼里,太子所言,多有偏颇。
  司马隽敢如此嚣张,不过因为他就是如此执拗。他心中认定的事,就算被逼上绝路,也不会动摇半分。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如此。
  “女君怎不说话?”太子放下手中的小勺,回头看她。
  “天下之兵,本就是为太子所用。太子若要将北府握在手里,并无不妥。只是,妾以为,太子不该轻信闾丘颜,此子狼子野心,手段歹毒,并非可信之心。”
  太子无奈地摇摇头。
  “女君和子珩是何时被闾丘颜吓着了?他何至于如此骇人?”
  他说罢,唤了声“闾丘将军”。
  有人应下,而后,从屋里小步进来,正是闾丘颜。
  孙微打量他。
  他的伤势显然尚未痊愈,弓着腰,捂着腹部,脸色苍白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