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岐无合往常一贯是端方稳重的,今日换了秦远岫新给他准备的寝衣,比起那笨重严整的寝衣自然是新做的样式更加宽松舒服。
  可随之而来的缺点,便是露出了岐无合不想让她看见的痕迹。
  秦远岫停住了步子,岐无合感受到了她猛然停住的动作,一回头,只见秦远岫一只手还扯着岐无合的手指,整个人愣愣地盯着岐无合露出的一截手臂看。
  血肉翻飞留下的凹凸不平和深深浅浅的疤痕,在岐无合金相玉质的容色比较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那疤痕显然已经过了许多年,颜色已经淡去,却仍旧和完好的皮肤格格不入,刺眼得很,刿目怵心。
  秦远岫眼眶发红,低着头,努力不让岐无合看见自己突变的脸色,更是死死咬住了牙关,逼着自己不要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
  这么惨无人道的酷刑,岐无合那时候应该还是个比飞奴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吧,多么残忍的刑罚,竟然加诸其身。
  可岐无合不说,显然不想让她知道。
  岐无合自觉浑身的酷刑痕迹,假如坦诚在秦远岫眼前,那该是多么难堪,好似摇尾乞怜,他不愿意。
  秦远岫便把眼泪和哽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几息之间,捂着自己的脸,假装打了个哈欠,眼睛之中的水意也被掩盖了下去。
  岐无合今日放松又惬意,显然忘记了新寝衣遮不住疤痕这回事。
  秦远岫刻意掩盖之下,岐无合便毫无所觉地摸摸她的侧脸,柔声问:“是不是累着了,怎么这样困?”
  秦远岫的双眸通红,一抬眸,岐无合猛然和秦远岫对视,竟然有一瞬间的心悸。
  秦远岫的一双含情目,此时看起来水光潋滟。
  周围也没有旁人,岐无合心疼极了,便牵着她,让她先在榻上躺好了,这才转身要去灭了外间的蜡烛。
  岐无合极为体贴地将外头点着的蜡烛都一一熄灭了,又拉下了帘幕,这才上了榻,和秦远岫肩并肩地躺下了。
  岐无合才刚刚躺下,秦远岫便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怎么了?是不是这两天做噩梦了?”
  秦远岫自从进过一回诏狱,晚间睡觉时便时常做些噩梦,半夜要醒来一阵,冷汗直冒,缓过了那阵才能接着睡。
  自从岐无合解开了不敢亲近她的心结,晚间碰上了秦远岫做噩梦,便百般柔情,万般心疼,自然习惯了将她抱在怀里哄。
  岐无合侧过身,极为温柔地笑了一声,将秦远岫抱在了怀中,小声哄道:“茸茸别怕,我在这呢,不怕,睡吧。”
  “阿岐。”
  秦远岫先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没忍住又唤了一声岐无合,声音中有些喑哑,还有浓浓的憋闷,听着委屈极了。
  岐无合给她顺了顺长发,又摸了摸秦远岫的脑袋,将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脖颈处,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轻声安抚:“阿岐在这呢,魑魅魍魉都不敢近身,别害怕,我在这呢。”
  秦远岫不想让岐无合知道她在吞声忍泪,便假装自己是困极了,这才听起来像是哽咽的泪意。
  秦远岫伸出手搂住了岐无合的腰身,将脸都埋进了他的怀里,整个人都要躲在被子下面了。
  岐无合只是以为秦远岫怕做噩梦,看她这幅罕见的模样十分心疼,极为疼惜地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岐无合还特意微微折起了被子的一角,怕她在被子里憋闷。
  “宝宝,安心睡吧。”
  岐无合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秦远岫不知道,岐无合望着她的眼神有多么柔情似水,“你睡着了我再睡,别害怕。”
  岐无合休假,两人自然都不必早起,等到秦远岫终于睡饱了,一抬头便能看见岐无合望着她的眼神,含情脉脉,柔情似水。
  秦远岫刚醒,还有些迷糊,昨日晚上那一阵的泪意到底还是在脸上留下了痕迹。秦远岫仙姿佚貌,一点点红意都显得触目惊心。
  秦远岫方才一直睡在岐无合的怀中,岐无合这才注意到秦远岫微微红肿的眼睛,心疼得不行,连声问:“难不难受,我这就叫他们传府中的大夫过来看看,是不是又吃坏了东西起疹子了?”
  秦远岫稍微想一想便知道是因为昨晚那硬生生忍下去的眼泪,只是没想到一夜过去了,竟然还能这般显眼,这回真是好似豌豆公主了。
  秦远岫摇摇头,心里也有几分无奈,没想到自己现在眼皮子这么浅。
  刚穿来那阵有多少不适应和难受都是自己忍过来的,就是在诏狱,秦远岫也不曾这般失控。
  “这几天可能是累着了,困得很,中午歇晌久些也就行了。”
  秦远岫哄他去换衣服,不想再让他盯着自己的眼睛看,岐无合一副这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的模样,秦远岫就是微微红了一小块皮肤,岐无合就恨不得以身代之。
  可他自己身上的伤痕……
  第18章 挽发 “就是给你画眉、贴花黄这些,我……
  秦远岫不想再流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到底该如何做,还要等她弄清楚了再说。
  底下伺候的人望着厂督往屏风后头去换衣服了,汀兰这才带着小丫头上前,准备来伺候秦远岫洗漱。
  秦远岫平日里自然是不爱人伺候,换衣整裳都是自己来。但挽发梳妆这种事,秦远岫还是不如汀兰她们手巧。
  往日里,只见几个丫头的指尖飞动,便能将发髻梳得又快又好。
  只是今天没等汀兰和素兰动手,岐无合便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后出来了。
  岐无合刚得了空闲,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秦远岫黏糊在一起,便指挥两个丫头带着人退下去。
  “这不要你们伺候,东西放下便下去吧。”
  众人闻言都顺从地退了下去,汀兰和素兰还没说什么,小丫头不懂里头的门道,只惦记着主子没梳妆呢。
  小丫头急道:“主子可不会挽发,这可怎么是好。”
  小丫头名叫绿雀,性子活泼讨喜,年岁上将将比飞奴大些。平日里常常跟着二小姐一起上课,学了不少东西。
  这人一旦读书认字了,便想事情想得更深、更周全。
  这不,绿雀前些天刚跟着授课的老师学了史,读了李夫人因着身带病容不愿面圣的故事,这下小丫头才是真正的愁眉苦脸。
  素兰看了好笑,从香囊里掏出了一颗碎银子,让绿雀自己去街上买点零嘴吃。
  汀兰比起素兰,性子更活泛,先是动手拍了拍那小丫头,捏了捏绿雀脸上的婴儿肥。
  汀兰这才说道:“主子不会挽发,可督主会啊。小小年纪便愁眉苦脸,小心脸上长出苦相来。只要督主的心还在主子身上,咱们主子吃不了亏。”
  果然,明镜前,岐无合的指间翻飞,手上极有章法,一举一动都极为自如,连挽好了发,再搭配何种钗环都有他的见解。
  惯常的飞仙髻经过了岐无合的手,看起来都好像要比往日里要精致得多,可见岐无合心灵手巧,简直是什么都难不倒他。
  “这有什么难的?”
  岐无合轻笑一声,望着镜子,看着秦远岫面上不加掩饰的钦佩之意,笑着给她戴上了簪子。
  岐无合更是不遗余力地推荐自己,“就是给你画眉、贴花黄这些,我也能做。”
  “真的?”
  岐无合虽然看着信心百倍,实在是胸有成竹,秦远岫还是有些忐忑。
  岐无合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当然,一定给茸茸画得尽态极妍。”
  可秦远岫心中还是不免担忧,他真的会画眉吗?
  别的不说,岐无合在宫里见着的都是些男人,他哪有实践这些的机会,这回动手,岐无合别是第一次画眉吧。
  秦远岫不想给岐无合泼冷水,暗暗下定了决心,真是豁出去了一般,闭着眼睛,微微抬起脸,将自己的脸交给了岐无合。
  岐无合一只手捧着秦远岫的侧脸,弯下腰,极为认真地给她描画眉眼。
  两个人靠的极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秦远岫鼻腔里尽是岐无合身上的清冽松木香,仿佛被岐无合抱在怀里,心下安稳极了。
  “画好了?”
  秦远岫感觉到岐无合停下来了动作,却不敢乱动,生怕画歪了,只能轻声发问。
  秦远岫没听见岐无合的回答,偷偷睁开眼,就见岐无合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眼角眉梢都是情意。
  岐无合放下东西,凑过来和秦远岫飞快地接了个吻。
  “茸茸看看,是不是是画得好极了,画得好,当然要收些报酬。”
  秦远岫往镜子里定睛一看,果然眉若远山,浓淡合宜,纤秾合度的美人亭亭玉立,岐无合画得好极了。
  早膳秦远岫爱吃些精巧的,早膳的桌子上便出现了虾饺、蟹黄包、核桃包、奶黄包等等,极有章法地摆满了一桌。
  一瞧就知道这是专门给秦远岫安排的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