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这副羞涩难当的作派很明显取悦了奚叶,她弯唇笑了一下,歪了脑袋:“我不在的时候,上京可有发生什么事?”
  不在的时候。
  宁池意有些讶然,抬眸看着她,思索片刻才醒悟过来:“你前些日子出门了。”
  如此来看,那个仍在棠梨院中的人,应该是先前奚叶与他提过的人偶。
  她的术法看来比他猜测的还要高明。
  奚叶并不避讳承认,坦坦荡荡道:“有些许小事需要处理。”
  她都这般对他敞开秘密了,宁池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揽了奚叶在怀中,嘴角含笑,仔仔细细地把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
  不同的事由不同的人说来,自然也有所不同。
  奚叶比较了一下微生愿与宁池意这边的消息,大致了解了上京动向。她懒洋洋地靠在公子馨香的怀抱中,蹭了蹭他如起伏流云一般柔软的衣领:“那么,宁小公子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呢?”
  他既知无不言,作为礼尚往来的报答,她也可以满足一点点他的好奇心。
  其实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便是未说出口的,宁池意也能猜到一二分,他顿了顿,与奚叶纤细的手指十指相扣,还是选择了直白询问:“殿下不同意和离,对吗?”
  她说过会同殿下说,就一定会去。
  现下整个上京只充斥着殿下与奚家二小姐的流言,并无其他,足可说明殿下的心意。
  这是很好推理出来的事实,奚叶的语气懒散:“是啊,谁知道他发了什么失心疯。”
  她还等着和离那日殿下受到当初背弃言咒的惩处呢。
  奈何夫君一口咬定,就是不肯和离,倒叫奚叶有些棘手。
  身下贵公子的肌理紧实,奚叶抬手戳了戳,笑吟吟地撑着脸,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也许过两日他便会想通了。”
  这些事情当然该才智过人的宁四公子去忧心,干她何事。
  宁池意许是听出了她事不关己的意思,抬眼看着她:“也许?”
  他自小都知道,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心怀执念的人身上是不会成功的,尤其这个人现在是大周重权在握、煊赫矜贵的三皇子。
  奚叶微微一笑:“也许。”
  这许与不许之间,端看宁小公子如何行事了。
  宁池意跟着重复了一遍,神情流露出几分思索意味。
  想要与奚叶成婚,从来都不可能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宁池意沉默下来。
  *
  深冬将近年节,三皇子妃偶感风寒的消息传遍了上京,一时之间,引得不少人闻风而动,纷纷前往三皇子府探望。
  窗含西岭千秋雪,美人穿着鸦青色的大氅,独自倚坐在躺椅上,映着无边雪色,美不胜收。
  众人屏息看着这一幕。
  却见美人垂眸,按着心口咳嗽了两声,一旁的谢燕急忙为她端来一杯参汤:“阿嫂,你喝两口。”
  奚叶从善如流。
  这两日,谢燕因为担心奚叶的身子,都待在三皇子府照料她。
  皇城中对外头的流言也心知肚明,生怕这个病弱的三皇子妃一命呜呼,被臣民诟病皇室暗做手脚以成全三皇子的不伦之恋,见谢燕主动请缨,忙不迭就同意了。
  谢燕眼见一向好端端的奚叶这般病重,心内疑虑越盛。
  刚好今日国公府、王侯贵族家的小姐们都来探望,她索性摊开了来说,脸上满是恨恨,捏紧拳头:“都怪三哥,阿嫂才会气得生病。”
  玉宁公主话说得这般通透,上京贵女一向擅长察言观色,围在一边纷纷附和,说得都是三皇子无情奚家二小姐行事有误云云之类的话,恍若雏鸟喳喳,一时之间,原本冷清的棠梨院热闹无比。
  奚叶低头含了一小口参汤,不置可否。
  谢燕说罢又偷偷瞧了一眼她的神色,方才续道:“我回去就告诉父皇三哥这些天的荒唐行径,他肯定会被惩处的……”
  原来小姑娘打的是这个主意,奚叶莞尔。
  可惜建德帝不会这样做的,他的大好江山,还需要借夫君之力来维持,又怎么会替她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臣子之女出头呢。
  所以她只是敛下冷诮的神色,咳嗽两声,假装没听清谢燕刚才所语:“燕燕你刚刚说什么?”
  还没等谢燕开口,她便抬手捂住心口,面色苍白如雪:“坐了这半日,身子
  乏的很。”
  病西子抱心蹙眉,颦颦动人。围坐的一群小姑娘都不由自主生出怜惜之意。
  多善良可亲的阿姐,多柔弱可欺的三皇子妃。她们的心都碎了。
  怀着满满的同情之心,一屋子的贵女柔声安慰几许,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这不舍中既有对见到容色如玉的三皇子妃的慨叹,也有对知晓八卦的兴奋。
  原来玉宁公主早就对她兄长的行事有所不满了,且见这大半日,三皇子是一刻也没有来看望他这位生了病楚楚可怜的三皇子妃,便可知上京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或许有朝一日,这被帝王亲指的婚事,也会落得个离散的结局也说不定。
  人都走了,奚叶弯起嘴角笑了笑,抬手揉了揉谢燕的脑袋,夸奖道:“我们燕燕真是不容易。”
  一面要周旋在皇城诡谲争斗中,一面还要学习更多的为帝之道,现下还要替她担忧,当真是操碎了心。
  谢燕看着她,将奚叶手中的瓷碗接过来,语气担忧:“所以你真的没事吗?”
  天知道她在宫中听说奚叶生病了的消息有多害怕。
  没事吗?奚叶垂下眼睑,看着掩映在衣袖中苍白的指节。
  随着五行之力的融合,她的身躯也在不断承载力量,越往后,她的身体就会越来越不好。
  与此同时,力量却在不断增长。
  它们是一种此消彼长的关系。
  自然了,对于她将要做的一切,身体发肤所受的这一点磨损不足为惧,故而她温柔一笑:“当然没事,只是风寒而已,将养几日便会好起来的。”
  谢燕将信将疑地被奚叶打发去休息。
  庭院中人声俱寂,奚叶从玉石笔洗中抽出一根狼毫笔,展开澄心纸。
  她要写信给越谣。
  第122章 太可惜了
  天光一点点沉下来,奚叶在烛光下折起信纸,外面很安静,静得只有雪花飘落的沙沙声响。
  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越谣,另一封给久未联系的邵云鸢。
  奚叶动了动手指,唤来姜芽,嘱咐她尽快将信件送出去。
  在神降的影响下,茗玉桥那群异化小民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如若不是微生愿一直在维持着,恐怕他们早就变成了如李贵那般丧失理智的大妖了。
  但即便如此,那群小民已经处在危险的边缘,覆水难收。
  她想把决断的权力交给越谣。
  鹿鸣山修习已有半年,越谣的术法定然比从前精进不少,或留或不留,应当让越谣自己选择。
  月白风清,窗前树叶轻轻摇动着,棠梨院清幽静谧。奚叶站起身往外走去。
  割舍在意的人和事,其实都会不开心吧。
  就像幼时,明明早已经知道母亲不会回来,她也还是固执地坐在门槛上,希望在某一日黄昏再次见到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奚叶低下头自嘲一笑,坐在院中秋千上轻轻回荡,夜凉如水,银白的月光洒落其上。
  她抓着绳索,目光有几分空茫,流露出难得的脆弱之意。
  谢春庭站在廊柱后,静悄悄地看着奚叶。
  雪絮飞扬间,她的面色很苍白,唇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谢春庭疑心她是去外头干了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以至于近来竟如此精神颓圮。
  更要紧的是,她身子不好,还把锅推在他身上,这段时日外界流言更盛,谢春庭毫不怀疑其中有她的推波助澜,为的就是倒逼他解除和她的婚事。
  谢春庭才不会轻易上当。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奚叶,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
  还没等他想好该如何嘲讽她,依靠在秋千绳索上的女子就软绵绵栽倒了下去。
  他下意识冲了过去,等双手揽奚叶在怀的时候才猛然想起守株待兔之典,她这回是不是和之前一样还是故意戏弄他?
  想到这儿,谢春庭的手僵了一刻,缓缓低头去看怀中人。
  闭着的。
  终于不再是止不住笑意好整以暇的一双眼。
  他松口气,心下不知为何有几分窃喜。
  大约是因为,清醒的时候,她从来不肯给他好脸色看吧。
  谢春庭轻叹一口气。
  棠梨院廊下灯笼摇晃,他抱起奚叶,大步迈进卧房,将人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又唤来小厮去请宫中太医,丫鬟们也闻声奔来伺候。
  忙忙碌碌之下,他心中的犹疑和惶恐渐渐平息。
  不知为何,方才那一幕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似乎从前,他也怀着这样的恐惧之心坐在床沿等待着她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