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接下来的十年,骆宁又生育了三次。
她与萧怀沣有了太子后,中间生了两位公主;她三十四岁时,又诞下一位皇子。
此时,太子已经十岁了,健壮得像只小牛犊,比他父亲还有精力;他有八名伴读、八位老师。拖着十六个大人小孩,愣是每日都把他们拖得精疲力竭。
辰王说了话:“恐怖如斯。”
比萧怀沣还能闹腾。
太子不仅天生精力旺盛,也好学。
他未必是聪明,但他的确不知累,故而学什么都能像模像样。
陪伴着他、唯一不会觉得累的,大概只有皇帝本人。
这十余年,内廷没有进新的妃子;慎独司发展得很好,是骆宁极好用的帮手,替她料理琐事。
内闱空虚,但朝臣们一次都没进言过。
官场禁忌:别掺和圣上“家务事”,除非你想累死在任上。
这位圣上如此,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朝臣们几乎看不到尽头。故而,满朝五十岁以上的实权高官只有两位,余者普遍都很年轻。
去年,陆相告老还乡了。
他与萧怀沣“斗智斗勇”了九年。想要制衡皇权,却又帮萧怀沣彻底灭了门阀。
考功司已成熟,取才有了更好的办法,陆丞相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告老的时候五十七岁,可人人都说他看着像七十岁了。很苍老,累得不成样子。
谢筝庭成了新的丞相。
陆丞相离京那日,特意请旨进宫,向皇帝辞行,并且想见见陆含真。
“微臣十三年没见过她了。”陆丞相说着,老泪纵横。
萧怀沣派人去请陆含真到前殿。
陆含真没有拒绝。她走到了正殿门口,跪下磕头,没有继续往前。
“含真,你可要随为父回乡?”陆丞相问她。
陆含真摇摇头:“我乃内廷女官,差事耽误不得。往后不必挂念,愿父母健朗,长命百岁。”
她冷若冰霜。
陆丞相走的时候,陆含真站在前殿广场,看着半下午的日光将她父亲的身影拖得很长。
长而单薄。
原来,十三年了。
前面三年,每日都煎熬;而后十年,仿佛一眨眼间。
她漫步回了内廷。
皇后娘娘正在安排人,给南诏府送今年的礼物。
南诏大将军这十年不曾回京述职,不过她做得很好,南疆局势稳定,没有出过半点乱子。
南疆除了南诏国,还有两个属国,也被大将军灭了。
陆含真对什么都没兴趣,唯独对这位南诏大将军,有些好奇:“她好像是个女人。”
“她是。”骆宁道。
“她着实优越。”
“苦练多时,才有今日优秀。”骆宁笑道。
又回看陆含真,“我们也不差。只是大家走的路不同。”
有女官进来回话,说礼品备齐了。
陆含真叫她“骆姑姑”。
这位骆姑姑,是桃叶。
皇后身边的两位大女官秋兰、秋华,都在她们二十五岁时候出嫁,离开了皇宫。但每个月都会进宫两次看望皇后娘娘。
蔺昭也嫁了。她本意不想嫁的,突然动了红鸾星。她从前认识的一个人,被皇帝调回来当差,两个人的情愫萌发。
皇后就做主,为他们赐婚。
秋兰、秋华和蔺昭,她们的丈夫是谁,对陆含真而言不重要,因为她们本身就有面目与地位。
她们的依靠,是皇后娘娘,而非她们的丈夫。
桃叶是唯一一个不愿意嫁的。
皇后娘娘没有强迫她,用自己娘家的姓赐予了桃叶,从此她在内廷是坤宁宫第一女官,骆姑姑。
“……瞧见了你父亲?”皇后娘娘放下礼单,如此问陆含真。
陆含真接了宫婢手里的茶盏,捧给她:“瞧见了。”
“感觉如何?”皇后娘娘一边喝茶,一边问。
陆含真想了下:“他老了很多,满头白发。”
这句话,带着释然与怜惜。
“不记恨他了?”
“不记恨了。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最近两年倏然明白,我本就是个眼高于顶、孤芳自赏的人。
他们把我推到了这个地步,实则帮了我。否则我一生困在红尘中,永无宁日。”陆含真说。
皇后便笑了:“如此甚好。活着,先对得起自己。”
她们俩说着话,乳母领了两位公主和小皇子来了。
片刻后,太子下学了,一阵风似的卷进了坤宁宫,掀起人仰马翻。
皇后笑着对陆含真说:“你有次遗憾说,没见过从前勇猛活泼的长缨大将军。你看看太子。他们飞奔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陆含真:“……”
把太子和黑狗相比,皇后也是千古第一人了。
众人都在笑。
陆含真望着殿外高高蓝天,倏然觉得脚步很稳,是结结实实踩在地砖上的,而心里却格外轻盈。
像一片羽毛,飘飘荡荡的。她唇角有了淡笑。
第504章 大结局(下)
元泰十八年,辰王病重。
他最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前年有段日子一直卧床不起;调养数月又好了。
去年断断续续生病,一年有半年时间喝药。
今年才开春,他再也起不来床。
辰王才五十五岁。
皇帝发脾气,诘问太医院众人。
前年才上任的新院判,是顾湛。她接了她祖父的差事。
她医术出色,十余年在太医院供职,做出了成绩,无数个经典的医案,甚至愿意分享,人人信服她。
她是皇后特旨放在太医院的太医。
她公公胡七山前年放了兵权,深得皇帝信任。皇帝给胡七山封了鲁国公,赐了十万亩爵产,是本朝第一人。
这不仅仅是肯定了胡七山十六年南征北战的功绩。
本朝元年的时候,周边有二十四个小国或者部落,有些不乏能征善战;到前年,只余下了三个,还都宣布臣服。
天朝国土前所未有的庞大,胡七山功不可没。
如此大功劳,他在放兵权的时候没有玩任何花哨,干脆利落放了。
别说皇帝,朝臣都感念他这份忠心。
胡七山赋闲,皇帝便发疯似的封赏胡家。
胡七山的儿子胡云骁,成为新的翰林院祭酒。这个官位,在文官中品级不高,但名声非常好,又极其重要。
有种“天下座师”的架势。
胡家想从武将门第转为清贵门庭,这官位就是他们的垫脚石。皇帝是不遗余力抬举胡家,来表彰胡七山。
顾湛能做太医院院判,也是得益于此。
“……陛下,辰王殿下乃‘油尽灯枯’,无力回天。”顾湛说了实话。
要说辰王有什么重病,这倒是没有;可他身体一直不算好。
前年就不停生病,顾湛去给他请脉,就觉得他脉里微弱,不太妙;她开了调养的方子,辰王似乎也很想活着,老老实实按方吃药。
可人与树木一样,一旦老去了,枝桠一点点枯萎,拯救不过是一时手段,无法叫他回春。
去年又觉得他不太行了。
直到今年,顾湛已经摸到了他的绝脉。
“再想办法!”皇帝震怒又悲痛。
他还要说什么,辰王府派人来报信,说王爷呕吐后晕厥了,醒不过来。
萧怀沣立马站起身。
他起身回了坤宁宫。
骆宁换好了一件家常衣裳,收拾妥当了,随时可以出宫。
“把孩子们都叫上。”萧怀沣说。
如果……让孩子们都见见三哥最后一面。
骆宁道好。
她握住萧怀沣的手:“别发脾气。好好跟三哥说几句话。”
萧怀沣颔首。
他们赶到辰王府的时候,顾院判已经领了太医们先到了。
顾湛给辰王施针。
停针半个时辰,众人都静默等候。
刚满十四岁的太子萧景齐立在父母身后,有了稳重。他不仅自己定定站着,还看好弟弟妹妹。
他一直牵着小弟弟的手。
他小弟弟的性格内秀文静,不怎么折腾人,又非常崇拜大哥,乖乖贴着太子。
一个时辰后,辰王才悠悠转醒。
贴身小厮服侍着他换了件干净衣裳,他挣扎着要起身见萧怀沣夫妻俩,萧怀沣领着骆宁已经进了他的里卧。
这个时候,什么规矩都不用讲了,他们只是亲兄弟而已。
“三哥。”萧怀沣坐到床侧,握住辰王的手。
辰王的手冰凉,枯瘦。
“怀沣,三哥年纪大了,真撑不住了。还好你有贤妻、能臣,儿女成群,三哥也放了心。”辰王说。
骆宁站在旁边,低声说:“三哥,你有什么未尽的心意?你说出来,我们尽量办到。”
辰王摇摇头:“先不说这个,叫太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