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一次偶然,栢玉半夜起床喝水,听到客厅桌上的手机在响,乔绎寒不知道去哪里了。
  于是,栢玉接起了电话,“喂?”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经过长长的沉默,才有一个男人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让乔接电话。”
  不知怎的,栢玉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后背就起了寒意。
  乔绎寒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栢玉拿着他的手机,眼底流露出一丝诧异,立刻收走手机,关门出去了。
  栢玉从客厅的窗户往下看,乔绎寒正在打着电话,神情严肃。
  也许是察觉到栢玉的目光,乔绎寒抬头往窗户看,挥手让栢玉进去。
  那时,栢玉只当那通电话是乔绎寒生意上有来往的人打来的。
  栢玉考上重点中学那年的夏天,乔绎寒给妈妈和她的朋友买了机票一起出去旅游。
  乔绎寒则带着栢玉去郊外的山里徒步,到了傍晚,两人才走到山顶。
  因为是第一次在外面的山里过夜,栢玉格外兴奋,跟着乔绎寒一起搭帐篷,捡柴生火。
  天空繁星点点,火堆的暖光照在栢玉身上,他问乔绎寒,“能给我讲讲故事吗?”
  乔绎寒将背包里的土豆埋进火堆里,从怀中拿出一瓶酒,喝了两口,火焰的光芒映在他深沉的眼眸里,“今天就讲死神和以挪士的故事吧。”
  栢玉兴致勃勃地望着乔绎寒,听他继续讲下去。
  乔绎寒注视着火堆,缓缓说:“很久以前,有一位乐善好施的富家子弟名叫以挪士,他在前往耶路撒冷的所罗门神殿朝圣时,意外遇到了死神。死神告诉以挪士,‘我会在三年后降临在一处山坡,收取你的性命。’”
  “因为对死亡的极大恐惧,以挪士决定倾尽所有建造一座圣殿,试图以此拥有福报,避开那处山坡。”
  栢玉好奇地追问:“然后呢?”
  乔绎寒喝了一口酒,喉结滑动,“为了赶在三年内完工,以挪士找来当时最好的建筑师设计了圣殿的方位草图,动用了五千名工匠修建这座圣殿。”
  “三年后,圣殿按期完工了。圣殿伫立于约旦河边,正朝着耶路撒冷的方向。圣殿外有两个种满莲花的金池,殿内所有的廊柱、门窗全部镶嵌宝石和金边,穹顶彩绘着众神像。”
  栢玉问:“他避开死神了吗?”
  乔绎寒用一根木枝将烧好的土豆掏出来,剥皮递给栢玉,“在三年期满的那天,死神并未降临,以挪士高兴地命人举办宴席,欢庆自己克服了死神。然而,到了晚上,死神还是落在了圣殿外,来到了以挪士面前。”
  栢玉吃着热乎的土豆,双眼亮亮地望着乔绎寒,“死神不是说会在山坡上降临吗?”
  乔绎寒伸手摩挲着栢玉稚嫩的脸颊,“以挪士也这么认为,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就斗胆问死神,‘我建造了这么恢宏的圣殿,为什么你还要降临在约旦河畔,取我性命?’”
  “死神说,‘那是因为你建造圣殿用的每一块巨石都采掘于预言的那处山坡,你倾尽所有,却从未逃离命运,凡人。’说完这句话,死神就挥动镰刀,夺取了以挪士的性命。”
  栢玉吃完土豆,细细琢磨着这个故事,“也就是说,人永远无法逃避命运?”
  乔绎寒眼含深意地看着栢玉,“是的,你越是用力对抗它,越是清晰地能勾勒出它不可撼动的轮廓。当幸运之神眷顾复仇和杀戮时,你就会发现不仅上帝存在,而且有人正在执行祂的旨意。”
  那时栢玉不太明白乔绎寒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把这个故事当成普通的寓言故事,没放在心上。
  在栢玉吃了好几个烤土豆后,逐渐有了困意,歪倒在火堆边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栢玉感觉到乔绎寒把自己抱进了帐篷里躺下,盖好被子。
  帐篷里昏暗而安静,栢玉没有再听到任何声响,以为乔绎寒也躺在旁边睡下了。
  正当他的意识慢慢消失,逐渐沉入梦乡时,一点温凉像夜露般落在了他的眉骨上。
  那只手并未停留,缓慢地沿着眉骨的弧线细细游走,接着滑过他的鼻梁,流连至他的唇瓣上,力道如羽毛扫过水面一样轻,仿佛在黑暗中勾勒描摹着他的骨相。
  这让栢玉有种淡淡的痒意,睫毛颤了颤,随即惊觉乔绎寒一直没有走开,甚至近在咫尺。
  男人带着体温的气息正拂过他的额角,仔细端详着他,低声道:“你长开了,越来越美了,分化成omega会不会更美?”
  栢玉觉得乔绎寒说的话有点奇怪,一种黑暗的念头从心底滋生出来——
  乔绎寒会不会也把自己看作需要完美打造的事物,等到自己变成omega之后,他就会像砸碎彩蛋、剪碎花朵那样对待自己呢?
  但是很快,栢玉就把这种想法否定了。
  几年的和谐相处让他对乔绎寒有一份信任,即使乔绎寒有一些奇怪的癖好,但绝不会伤害到人。另外,他的父母都是beta,大概率也会分化成beta,不会变成omega的。
  所以栢玉没有在意乔绎寒的话,继续睡觉了。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乔绎寒减少了出差时间,经常陪栢玉玩,两人一同出游。
  每当妈妈远远看着乔绎寒和栢玉亲近的时候,脸上带着欣慰的神色,但又有些欲言又止。
  后来的一天深夜,栢玉在房间里听到乔绎寒和妈妈爆发了一次激烈争吵。
  争吵过后,乔绎寒就开车离开了,没有说去哪里。
  当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就以破产为名,带着一家人搬到南港市了。
  来到南港市之后,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再次回到了以前清贫的状态。
  妈妈把栢玉送到了开民宿的小叔家借住,那里距离栢玉的学校更近,而且民宿附近还有一个小教堂,可以让他弹钢琴。
  妈妈去工厂里上班,而乔绎寒外出跑出租车。
  栢玉不太清楚乔绎寒具体有没有跑出租车,有时放假回家,他能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楼下,但看不见人影。
  栢莉出生后,乔绎寒出现在家里的时间更少,只是偶尔会在半夜突然回来。
  如果乔绎寒不是赌棍,真的像司徒绘说的那样,他是一个杀手,因为违背组织的命令,做了某些事情而被处置,所以暗中计划着报复。
  那么是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呢?
  乔绎寒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说:“当我们再次重逢的那天,我绝不会再放过你。”
  “不放过”的意思是杀了他,或者把他卖掉,还是……
  栢玉望着司徒璟和姜洺打球,心里越想越不安。
  因为如果乔绎寒真的是杀手,这些年真的组建了自己的暗杀组织,更有可能兑现他说的话。
  只是,栢玉不知道他何时会突然出现。
  远处的发球台上,司徒璟挥动球杆,高尔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落入洞中。
  姜洺抚掌称赞,暗戳戳地说:“司徒先生,栢玉回来了,是不是有些事也该办了?”
  司徒璟瞥他一眼,“你做了什么贡献吗?”
  姜洺挑眉,“你敢说我说的话、给你发的那些资料就一点用处都没有吗?”
  有用吗?似乎有一点吧。
  至少姜洺有一句话不是错的。
  栢玉看起来对什么都能接受,并不代表他的内心也是这么想的。
  所谓的坦诚只是表象,他会将某些真正对他有深刻影响的事情深埋心底,绝口不提。
  只有某些时刻,喝醉了或者梦醒时分,心门松懈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
  司徒璟停顿了一会儿,慢悠悠说:“高尔夫球场使用权和年假批准了,年终奖没得谈。”
  姜洺心里咯噔一声,光有使用权和年假有什么用,重要的是钱,两年的年终奖!
  他把球杆杵在地上,气愤地问:“为什么?”
  司徒璟冷淡道:“他没答应回砚庭跟我一起住,就不算成功,难道你想空手套白狼?”
  姜洺气得不行,声讨道:“明明是我的年终奖,怎么就成空手套白狼了?”
  司徒璟冷笑一声,“当初是你犯了错被扣年终奖,那笔钱还是你的吗?你主动要和我做交易,没多少用处不说,交易还没有达成,就找我要这要那,我说空手套白狼,有错吗?”
  “?”
  姜洺一时语塞,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词了,这家伙真不会被自己的嘴毒死吗?
  不过,栢玉没答应和司徒璟一起住,他还挺意外的。
  心肠贼黑的万恶资本家被这样牵着绳子驯一驯,挺好的,该。
  可是,他的年终奖卡在那里,什么时候拿得回来?
  只有等着了。
  常人那套恋爱的方法不适合司徒璟,他也没辙。
  姜洺愤愤地哼了一声,用力挥动球杆,将高尔夫球打到了远处草坪的洞里。
  司徒璟转头看向遮阳伞下的栢玉,他一直乖巧坐着,手放在膝上,双腿并拢,像一只盘尾坐的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