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胡泠霜也不客气,身子一斜便软软歪到了绣榻上,仿佛这欣春苑是她私宅一般。
陆长风状似无奈地笑了笑,而后才把目光投到陆长易身上,开口问道:“二哥的身体可好一些了?”
陆长易早被胡氏的无礼之举惹恼了,因着对方是他的弟媳不好发作,只得把怒气强压下去。
但说出来的话到底不甚客气,他瞥了陆长风一眼,没好气道:“托你的福,还吊着一口气。”
陆长风仿若没有发现他的不快,含笑说道:“我给二哥带了一支百年老参,待会儿让人煎了给二哥补一补身子。
待你的身子好一些了,便能为咱们陆家开枝散叶,也好全了父亲的心愿。”
陆长风不过是想借胡泠霜有孕一事气陆长易,陆长易却当陆长风是在讥讽他身子羸弱,没法子行房,伸手抄起身旁的药碗掼了出去。
他一边咳嗽一边责骂:“你这个出言不逊的东西,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竟敢骑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
“所谓长兄为父,今日我就代父亲给你一些教训。”
药碗在陆长风额角碎裂开来,直砸得他鲜血淋漓。
不仅陆长风,便连胡泠霜都大吃一惊,她从绣榻上跳起来,跑到陆长风身旁查看他的伤势。
所幸只是皮外伤,胡泠霜这才放下心来,她瞥向陆长易,阴阳怪气道:“二哥好大的脾气,若是三爷言语不周冒犯了您,您出口责训他便是,何故要动手?
您把他砸得这样严重,知道的说您行兄长之责教育庶弟。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是仇人!”
额角火辣辣的疼,陆长风杀了陆长易的心都有,可惜,陆长易似纸糊的,陆长风敢在口头上占便宜,却万万不敢和陆长易动手。
陆长易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赵氏能把他生吞活剥了,陆长风攥紧拳头,恶狠狠瞪了陆长易一眼,携着胡泠霜踏出寝屋。
姜姝也被陆长易吓了一大跳,她万没想到他这样暴躁易怒,姜姝踌躇片刻,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一边给陆长易顺气一边柔声安慰他。
这边陆长风夫妇回到碧华楼,陆长风受的是皮外伤,大夫很快就给他包扎好了。待大夫离开,夫妇二人才低声嘀咕起来。
胡泠霜不满道:“我只知道老二身羸弱,哪成想脑子也不正常。你不过催促他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他又何至于动手?”
是呀,即便陆长易夫妇现下没有子嗣,早晚也都会有,陆长易又何至于这样暴戾?
何至
于、何至于……
忽得,一个念头出现在陆长风的脑海中,他仰躺到藤椅上,哈哈大笑起来。
胡泠霜只觉得莫名其妙,拿起一旁的引枕丢到陆长风身上,嗔道:“你莫不是被老二砸魔怔了,分明受了好大的委屈,怎么还狂笑不止?”
陆长风站起身,一把将胡泠霜搂到怀中,凑到她耳边低喃:“老二自出生起就没有硬朗过,你说他那个地方会不会也硬不起来?”
胡泠霜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一圈,随即掩唇轻笑起来:“三爷,你真是、真是……”
陆长风握住胡泠霜的柔荑,拉到唇边轻轻亲了一口,戏谑道:“人只有面对自己的不足时才会愤怒,我看老二分明就是恼羞成怒。”
胡泠霜虽比平常女子放的开,却也不好谈论大伯的隐疾,只把话题转了开来:“不管老二是不是不1举,总归不能让他白白将你打成这样,明日我就到清虚观走一趟,把这事告诉姨娘去,有姨娘在,断不会白叫你受委屈。”
胡泠霜的维护让陆长风十分受用,对胡泠霜也愈发珍重,他笑嘻嘻道:“姨娘让人传来消息,说父亲过几日便归家,要在家里小住几日。”
如此,连清虚观都无需去,便能让陆长易自食其果,实在是大快人心。
到了午食的时辰,因着心里窝着火,陆长易连饭食都不想用。姜姝好说歹说,总算劝着他用了半碗粳米粥。
用完午食,陆长易便由小厮陪着回了寝屋,姜姝独自歪在大槐树下乘凉。这时,只见程用进了门。
程用拱手向姜姝行了个礼,温声道:“大人已把广裕楼那两个歹徒的幕后支使之人拘到了刑部,二奶奶可要去瞧一瞧?”
虽说姜姝早就知道陆长稽权势滔天,却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寻到幕后之人。她到寝屋换上外出的衣裳,随程用向刑部行去。
刑部主掌刑罚,在此处当差的官员皆秉承了陆长稽严谨内敛的作风,行事沉稳,不该问的话半句都不多问。
牢头见程用带着一美貌妇人进了门,便按陆长稽的吩咐,把他们引到了专门关押官眷的锦衣司。
官宦人家爱惜羽毛,即便家里的女眷真闹出了什么不法之事,能压下去的也便自行遮掩了。
因此,偌大一个锦衣司,只关押着寥寥几人,姜然和朱凝雪在其中十分扎眼。
程用低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姜姝,而后转身到外间候着。
姜然和姜姝一向不对付,姜姝倒是能料到背后之人有姜然,只万万没想到朱凝雪也会谋害她,毕竟她和朱凝雪无冤无仇,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姜姝大步走到朱凝雪面前,半句话未言,抬起手臂裹了朱凝雪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她用了全力,朱凝雪的脸颊上隐隐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掌印。
脸颊火辣辣的疼,朱凝雪却连哭都不敢,刑部的官兵到朱府拿人的时候,朱父得知事情的始末,不仅没有为她求情,反而放出话来,说她若是不能得到世子夫人的原谅,便以死戴罪。
世子夫人是陆首辅的弟媳,得罪了世子夫人便是得罪了陆首辅。朱家决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儿开罪首辅大人。
朱凝雪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一个人身外人,怎么就成了罪魁祸首。
她恨恨地瞪了姜然一眼,都怪姜然,若不是姜然求她,她又何至于做出这等罪事。这无妄之灾都是姜然带给她的。
她涕泪交加的痛哭起来:“夫人,是姜然,是姜然求着我给她引荐文家婆子,我这才犯了错。”
“我知道我做了错事,可这事的主使人是姜然,我虽有错,却也罪不至死。
我父亲说,我若得不到您的谅解,便让我自戕。您、您就饶我了吧!只要您能饶了我,以后让我做什么都行,便是做牛做马,我也毫无怨言。”
罪不至死,如何就罪不至死呢,若不是珠儿的力气比普通女子大,现下姜姝早已失了清白,一个失去清白的妇人,还如何活得下去?
姜姝冷笑一声,乜着朱凝雪道:“若不是我的侍女机警,自戕的人怕就是我了。
我凭什么要原谅一个想置我于死地的人,这世上或许有人会以德报怨,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隔间里,姜然正满眼愤恨的盯着姜姝,她倒是有恃无恐,姜姝再得意又能怎么样,总归一家子同气连枝,一损俱损,难道姜姝还能亲手把自己的亲妹妹送上绝路不成?
再者,林氏和姜容还被杨氏捏在手掌心,姜姝总归得有所忌惮。
姜然一边鄙夷朱凝雪没骨气,一边鼓足了劲儿想讥讽姜姝,岂料姜姝压根没有和她争吵的意思,只冲她露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
姜姝一句话都没和姜然说,转身便出了锦衣司。
程用还侯在门口,见姜姝出来,温声道:“大人有话想和二奶奶面谈。”
姜姝点点头,随着程用进入内堂。陆长稽正在处理公务,修长的手指握着卷宗,神情温雅,看起来不像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刑部尚书,反倒像一位出世的书生。
见陆长稽正在忙,姜姝便没有出声,静坐到一侧等候。又等了一会子,陆长稽才将手头的卷宗放下。
他看向姜姝,单刀直入:“朱家小娘子和令妹虽用心险恶,总归没有成事,按律当羁押十日,杖责二十。
你可有什么想法?若不想轻饶她们,倒也不是没有路子可走。”
姜姝瞪大眼睛,她没怎么出过门,却也听说过陆长稽忠君爱国、刚正不阿的名声,怎么事到临头,便跟传言截然相反?
陆长稽似是瞧出了姜姝心中所想,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没有哪个人能靠着持正不阿成为权臣,弟妹到底还是天真了一些!”
姜姝羞赧一笑,颇有无地自容之感,大伯权倾天下,智谋无双,又岂是她能揣度的?
她索性越过这个话题,温声道:“大伯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大伯无需为我筹谋,按律处置朱家小娘子和我二妹妹即可。”
姜姝有自己的主见,陆长稽便不再插手,命程用给她上了一盏清茶。
屋内安静下来,姜姝不由想起在碧云台发生的事情,一时之间有些坐立不安。她小口呷了几口茶,便借故告辞。
这时,忽发现陆长稽衣摆处的碧海云崖纹刺绣勾了一点丝线,他是刑部尚书,若被人瞧见官服有了瑕疵,难免被人诟病。